良久,嫡姐叹息,语气说不上悲悯还是欣慰:“你真的变了,也罢,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
秋色如火,落日熔金,洒在灰瓦砖墙上如波光粼粼的湖面。
近日,我挨手板的次数极少,字迹也愈发娟秀工整。
赵楚肃的目光中流露赞叹之色,甚至比我还激动。
“不错,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心里陡然淌过一阵暖流,很微妙,很奇特,似乎明白了他最初的用意。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这都是旁人赏给我的,若旁人不愿,我就没有了。
但脑子里的知识,学到的本领,是属于我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赵楚肃用手中的扇柄轻轻敲在我头上,问道:“发什么呆呢?”
我抬眼看向他:“相公,你对我真好。”
他微微失神,片刻后,一脸淡淡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女子的价值不在皮囊骨相。”
听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有句话已憋了很久,索性开口道:“相公,我也想让你明白一件事。”
然后在赵楚肃迷茫的眼神中,我一字一顿道:“男子的价值也不在床笫之间。”
话音刚落,周遭空气仿佛为之一滞,包括脚踩落叶的咯吱声,暮风掠过的簌簌声,卷帘轻晃的碰撞声……都骤然消失。
赵楚肃怔怔地看着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半晌了,他空洞的眼底才忽地一亮,犹如星火点燃黑夜,带着炙热又破碎的光芒,踉跄着向后退去,慌乱间打翻了桌上的砚台,墨汁翻涌,染黑了雪色长衫。
又过了半晌,他才冷冷道:“出去。”
“相公…”
“出去!”
我鼻尖一酸,一脸懊悔,都怪自己多嘴,戳他伤疤,只好耸拉着脑袋离开。
自那天以后,赵楚肃开始对我避而不见。
我道歉也好,请罚也罢,只要逼急了,他便会在屋内狂摔东西。
邻里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多问。
……
不知不觉,又一个秋去冬来。
大夫人再次患上重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比之前更甚,只能靠汤药吊着。
明眼人都知道她时日无多了。
这期间,赵老爷给赵楚黎说了门亲事,因婚期匆忙,只能定在年后开春。
而家务事则暂时交由二婶婶来打理。
除夕夜,就在大家聚在一起吃团圆饭时,我难得见到了赵楚肃,可他却只吃了几口就走了,眼神掠过我时,明显古井无波。
我强掩心中酸涩,扒拉着饭,如同嚼蜡。
夜幕烟花绽放,热闹非凡,周遭欢声笑语,我身处其中,却又格格不入。
总觉得赵楚肃不在,一点年味都没有。
直至这时,我才明白原来小娘说的“家”,是这个意思。
空闲整理东西时,无意中发现箱底有嫡姐送我的银票,她当初告诫我不许乱买胭脂粉,我也确实很久没买过了,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敢有。
即便出门也是去书肆的多,总觉得书中内容精彩连连,远比对镜梳妆更有趣。
趁着半夜空气舒寒,四周寂静,我想踏着月色,踩着厚雪,独自走走。
不料走着走着,忽见前方一盏暖光待看清那掌灯人的面容时,我心头又惊又喜,想奔他而去,可又怕遭他嫌弃。
对视了片刻后,见他已缓缓走来,我只好默默跟在他身侧。
不知不觉,也不知两人走了多长的路。
等回到了熟悉的门前,他才突然停下脚步,回望着我:“进来。”
我先是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欢喜,就见桌上正放着一封和离书。
屋内烛光摇曳,映入了赵楚肃的眸中,晦暗不明。
他语气一如初见时那般淡漠:“沈姑娘,这门亲事本就迫不得已,如今你我缘分已尽,不如解婚释结,各自安好!”
我一听急了:“怎么个安好?我毕竟已经嫁过人了,谁还肯要我!”
赵楚肃目光垂落:“即便嫁过人,你目前仍是清白之身,不是吗?”
我咬着唇,鼻尖发酸:“可,可心不清白。”
赵楚肃身形一僵。
良久,他才艰难开口:“你年纪尚小,莫要在我这浪费大好年华,不值得。”
我强忍着泪,摇头反驳:“当然值得……”
“沈田田!”
我话还没说完,立马被赵楚肃厉声打断。
此时,他眼底已是一片死寂:“我对你有愧,教你东西不过是想让你日后改嫁,能在夫家有一席之地,不至于受夫家冷眼相待。若因此让你产生误会,还望你及时清醒,回头是岸。”
“可我就在岸上,还回什么头啊!”
我胡乱抹了把眼泪,涩声道:“我没误会,你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我那番话,而是因为你发现你很喜欢我,对不对?”
赵楚肃脸色一变:“你……你不知羞耻!”
“是,我不知羞耻,可我敢承认,我就是喜欢你,可你呢?逃避现实,自欺欺人,明明被一语道破了,还强撑着面子,虚伪至极!”
我越说越委屈,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迎来大爆发:“我曾说过,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相伴一生,比什么都强……那时候是假话,可现在是真的。”
即便如此,赵楚肃还是努力稳住情绪,一脸决然:“你会遇到更好,更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然后天天与之举案齐眉,绵延子嗣,怎么都比跟着我这个残废强太多。你明明有更好的未来,却偏要深陷火坑,执迷不悟!看来我平时教你的那些都付诸东流了。”
我气得直跺脚:“你别把我当傻子!”
随后我压低了声音,灼灼看他:“你这般急着赶我走,是因为大夫人日薄西山,到时需要守孝,我就走不了,但那又如何?我从没想过要走啊!”
“可我也没想过留你!”
赵楚肃眸光沉沉,声如残骸:“我并非你想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