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澍穿过人群,走到教学楼前,站在三级台阶下,抬头看她。
旁边西府海棠的枝桠上积了雪,不耐重力的几条细枝,轻轻一抖,满枝头的风霜簌簌落下。
他微微仰着脸,下颌线愈发明显,深沉的黑色眼睛没有波澜,但十分专注。
被他这样定定地看着,秦蔓只觉得冰冷的风消失了,喧哗的人群消失了,手背上因为冻伤而微微发痒的感觉也消失了。
秦蔓的心里忽然冒出来一句话。
他远道而来,抖落一身风雪。
*
“班长怎么在这儿偷懒?”
徐青澍长腿迈上台阶,站到她面前,在楼檐下和她说话,张口就是懒洋洋地挑她毛病。
秦蔓现在已经可以很自如地应付他的“刻薄”了。
“我监督大家啊,看谁不干活还提前溜走。”秦蔓淡定回话,意有所指。
徐青澍无所谓地把手揣进裤子口袋:“我又不评三好学生。”
秦蔓:……
嗯,你偷懒你有理行了吧。
秦蔓想了下,还是试探着问他:“你跟你们班张驰……听说有点儿矛盾?”
背在身后的手指有些紧张地搓了搓,问完偷偷看他脸色。
徐青澍正看着大厅里滚动的电子屏,上面写着这一周以来扣分的学生,听到这话他倒是一派坦然,侧头撇她一眼:“你听谁说的?”
“……忘了,反正就有人说。”
徐青澍还是看着电子屏,漫不经心地开口:“我俩没矛盾,单纯他犯病,以为我要抢他心上人。有病。”
这和流传的八卦大差不差,但不是秦蔓想听的,于是她顺着他的话,再次问到:“那他为什么会这样以为呀?”
徐青澍等了一会儿,不再看电子屏,扭头看着她说:“因为他喜欢余颖,余颖是我同桌,经常给我小零食,还帮我补作业。虽然我根本不爱吃,也根本不想交。”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说那么长一段话。
秦蔓愣愣地听着。
说完之后,徐青澍又像之前那样,伏低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轻轻问:“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起问了吧,秦大小姐?”
他这人怎么总给她奇怪的称呼。
而且秦蔓总觉得,和人对视时,他的眼睛太有侵略性了,是那种把一切都了然于心,但又目空一切的样子。
她最想问的,是小胡同里的事。
但一看他的眼睛,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于是她先败下阵来,微微转过身看外面的西府海棠。
却又听到徐青澍懒洋洋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有一天呢,张驰把我约到小胡同,我去了。他叫了他的那群校内校外的所谓兄弟,一群人烟雾缭绕地围着我问话,我实在是呛的慌,不想在那儿浪费时间和损害健康,立马跟他保证我对余颖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对了,走的时候我甚至说,戒了烟的话,我给他牵线搭桥。”
秦蔓支起耳朵。
徐青澍继续说:“那傻小子马上把烟掐了,看来是真挺喜欢。”
他的嗓音里带着一点儿似有似无的笑意。
秦蔓想,原来真是这样,和自己猜的,其实也一样。
不过,什么叫“不想浪费时间和损害健康,才跟他保证”?所以并不是真心没想法吗。
秦蔓想,既然已经承认了这个奇葩的朋友,关心朋友的感情状况,应该也不过分吧?
踟蹰着还没问出口,徐青澍又状似随意地说了一句。
“对了,那天出来,我看见你的车停在对面。”
?!
秦蔓睁大眼睛侧头看他。
什么意思?所以,那天,他知道她在?
他不是目空一切吗,怎么会认识自己的车啊!
秦蔓抖着嘴角,准备说点儿什么。
徐青澍看她瞳孔地震、十分心虚又故作镇静,就像一只被发现偷吃食物后嘴边依然带着残渣、但硬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狗,于是好心地解救她说:“我可不像有些人,贵人多忘事。我开学那天可就认识你的车子了。”
秦蔓抖着的嘴角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实在是他刻薄到无懈可击。
短短一句话,既讽刺了她之前故意忘记他的愚蠢行为,又逼她回顾了第一天开学时撞到他的惨烈事故,还踩一捧一,通过对比表扬了自己记性好的优点。
哈哈,真有他的。
正好主任开始广播,让同学们扫完雪各自回班上课。
秦蔓心里暗道救星,但脸上还是鄙夷地看着他,嘴硬地说了一句:“谁想听你的事儿啊,给我讲什么?”
然后很快地跑下台阶组织同学们交工具去了。
徐青澍好笑地看着她的背影,也慢悠悠回班了。
秦蔓收完工具往班里走,路过一楼大厅,果然那人早就走了。
她随意地撇了一眼电子显示屏,红字正滚动到这样一行内容:
七(6)班:徐青澍,迟到3次,扣6分。
原来他刚刚在看这个。
笑死,幸好快放寒假了。
不然他扣满10分,还要叫家长。
秦蔓摇摇头,觉得这个人刻薄又懒散,没救了。
*
中学时代的很多事情,后来再想起,都只剩了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好像入学日还在昨天,但眨眼,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就近在眼前了。
课间,邢浩然开始回头和秦蔓讨论刚刚上课时老师讲过的解题方法,杜心荔开始不再跑来跳去地到处乱晃,偶尔马西婕也会跑到一班门口叫她,想借她的数学题型本去看一看。
虽然九中的教学成绩,在一众初中里并不突出,但主要的原因是后面的吊车尾太多了,如果单看尖子班,学习氛围还是比较浓厚的。
秦蔓每天晚上开始抽时间复习,背诵小科。周末又和妈妈要点儿钱,去书店添了一两本新的课外题。在学习方面,李金兰向来毫不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