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比我想得还要没有记性。
扶着手术台把脚放到地上的时候,居然为先抬左脚还是右脚感到一阵茫然,到底是多久没有走路了啊,居然会没用到这种地步。
太宰丝毫没有绅士风度地站在一边,也并不着急地就这么看着我慢慢地挪步,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跟上,把自己的风衣递给了我。
多亏了他,我没有悲惨到穿着沾满血迹的破大口子手术服战战兢兢地迈入现实,真是感激不尽。
“……我都不知道这个房间外面的样子呢。”
连自己置身于此到底已经过去多久都不知道的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从头发生长的长度上看,没有一年是说不过去的……但,明明记得会剪掉我的头发才对……不需要了吗?
脚步逐渐变得流畅起来,抛却过久不见天日而变得苍白的皮肤,现在的身体和健康的常人没有任何不同,连呼吸都显得很轻松。真是让人感动到怀疑自己是在做白日梦。
是时候思考一下现状了。
可疑人物太宰治。神秘消失的机构人员。还有他能毫不犹豫地带走身为亚人的我自己的态度。
……完全看不出意图。
这种和国家为敌的勇气我可一点也没有。
用空空如也的大脑怎么样都无法整理出像样的思绪,把这个人从政.府人员一直怀疑到是政.府主动放弃我……不,那是不可能的,还是算了吧。
阳光透过灰暗的窗户投下光斑。
虽然所处的房间设备高端,但是离开后的一切景象都使人只感觉这是个普通的废弃医院罢了,布置陈旧老套,不管哪里都只剩下垃圾和杂物,更多的是布满灰尘的空置房间。
“你一直没有离开过房间吗?”太宰以闲聊似的口气说。
“是。”我回答他。
为什么他们要在这种地方处理我?如果是研究的话,难道不该有更好的场所吗。
“……太宰先生知道那些研究员去哪里了吗?”
“嗯——谁知道呢——”
从背面看,太宰的身形非常修长。整齐穿着的西装背心和干净的白衬衫,有强烈提升了他的年龄感的嫌疑。
这个人要是把那个体面社会人必备三件套换下来,再穿上高中校服,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
他实在是太年轻了,光看外表的话,会给人只是个少年的感觉。
“——我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只看见你一个人了哦?”
前方传来了他的声音。
这种话也太难以让人相信了,但是从他这里肯定也得不到别的答案,我把疑惑咽进腹中,问出了第二件在意的事情。
“……那么为什么、会这么毫无顾忌地带走身为亚人的我呢?”我盯着近在眼前的那个背影问道,“你到底是谁?”
啪。
鞋跟和地面摩擦着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太宰治停住脚步,然后回过头来,“亚人?”
“——那是什么?”
他以婴儿一般茫然,甚至让人有痛揍欲望的表情问道。
……欸。
不可能。
怎么可能哦。
……现在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不知道亚人的人吗?!这不就和不知道人会呼吸一样神奇吗?!
“那是什么?虽然对千鹤子小姐很感兴趣,但是没有听过啊。”
大概我吃惊到失语的失态样子过于明显,太宰继续以‘啊——完全不知道耶’的无辜朝我摊开双手。
“……你,真的是人类吗。”
“货真价实地是哦。”
冷静下来,千鹤子,你一定能搞清楚的。我暗暗告诫自己,首先吸气,呼气——
……算了吧,根本冷静不下来。托太宰的福脑子变得一团乱麻。
追问的与此同时,我磕磕绊绊地跟随着他的步伐走到了这栋设施的正门口。
“……你不是从正门进来的吗。”
我望着玻璃门后同样积满一层厚灰的格栅卷帘,转头问他。
“嗯?我是从窗户翻进来的。”太宰往紧闭的门前跨出两步,微微俯身,很好奇似的凑近卷帘门,“千鹤子小姐,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这是已经被废弃接近三年的诊疗所,位于连信号都几乎接收不到的郊区。”
“……所以?”
“刚刚,我趁你清醒之前检查了一下房间里的仪器。”太宰直起身体,“全部都没有通电。也没有找到发电机。哎呀,真是神奇!有些东西连电线都断得只剩十分整齐的一小节了,不仅如此,你所在的手术台上简直是血库泄漏一般的惨状,但是地上却干净得不可思议,只有供我践踏的灰尘耶。”
“……我也不懂啊!”我有些焦躁扯住了那件过大外套的领缘,“但是如果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会来?”
“比如寻找合适的自杀地点,一不小心就觉得这里很顺眼之类的?”
“你把我当白痴吗?”
“哇,别这么认真嘛。……不过,你记得你身边的人是为什么离开了吗?”
这句话让我突然变得头脑一片空白,我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过了一会,垂头丧气地回答了太宰治,“不知道……感觉突然就消失了……”
“嗯——这样吗。”
突然,我就出现在了这里——他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但是这又不是科幻电影。
心里的谜团越积越多,而且,没有一个有丝毫将要显露出真相的趋势。
太宰也丝毫不像是相信了我的说辞的样子,“啊。”
他看了看表,“该走了呢。”
如此下了结论后,太宰就带我翻窗离开了那里,顺利乘上停在门口的车离开了。
直到坐进后座,我都没能反应过来,为何我们刚才还一直一副打发时间的样子站在打不开的正门前拼命说话,却突然像脚底抹油一样上车走了。
……这个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我难以置信地想。
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