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有一张纤细的脸，因此要想显得冷漠也异乎寻常地容易。
“上面下了毒，是种接触超过六秒，就已经能扩散到全身的毒——是为了应对织田作先生的能力专门定制的。但在其他人捡起时，就已经失去意义了吧。特别是你，千鹤子小姐。”
“你想做什么，安吾！”
织田作之助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可以说得上激烈了，至少我几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他把我挡在了身后。
“请不要再费心阻止我了，织田作先生。你是很敏锐的人，应该能明白这一点才对。很抱歉必须得用这样的方式。”
他露出一种和放弃相似的表情。
从坂口安吾身后的树影中走出五个漆黑的人影。是带着防毒面具，全副武装的士兵。所有人都装备着步.枪，红外线照准打在我们身上，刻意对准了眼睛。
我想要呼唤小黑，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小黑已经消失了。我用剩下的右手挡住红光。
掉在地上的东西彼此连接，仿佛遭受牵引一样擅自移动。我抓住了那只手，它已经和手指相连，正颤动着想要回到我的身体，就好像受磁力吸引的正极和负极。我把它向后抛去，用外套的下摆死死摁住伤口。
新的手臂长了出来。
我深呼出一口气，感觉大脑有些发晕，但分辨不清是因为什么。头就像是在洗衣机里转过一样晕眩，空间随着视线的晃动产生摇摆。也许是这副场面过于诡异，黑色的士兵们警戒地瞄准我，摆出随时可以开枪的姿势。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问。
我感到愤怒。我只碰了那个球一瞬间，并且马上砍掉了手，即使如此也觉得受到影响。如果我不在的话，捡起球的唯有一个人。坂口安吾要对付的是不需要任何条件和理由就会来这种地方救他的人。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
“织田作先生，我刚刚讲的都是真的，你把这里发生的事都说出去也无所谓。如果……如果能被允许的话，我还想与你和太宰君再喝一次酒，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
说出这句话时的坂口安吾的表情、身影，我都没能目睹。在模糊的视线中，一些物体被掷了出来，带有刺激性的烟雾笼罩了这里。在那之前有人捂住了我的脸，即使如此我还是咳嗽起来，不受控制地流泪。
我被架着走到远离烟雾的地方。火和烟雾混合在一起，组合出更加令人不快的味道。这时我看到地上掉着什么白色的东西，织田把它捡起来。是他刚刚借给坂口的手帕。他展开后看了一会将它收入怀中。
“不要管我，去追他……”
我挣扎着说，意识到从我口中发出的声音变得像是梦呓。球上涂的似乎是会让身体麻痹或是无力化的药物，这种东西说是我的天敌也不为过。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感觉，好像我会回到还什么都做不到的那个时候——
“我不能放着你不管啊。”他说，“不要睁眼。”
织田作之助脱下风衣包裹住我，然后把我抱了起来。这下我被衣服裹得动弹不得，只能无能地踢动双腿表示抗议，但因为没有力气而不得不放弃。就是因为知道你会这么做，他才会依然选择这种方式的！
“你明明很在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应该追上去、质问他这么做的理由，然后狠狠地给他来一拳。至少要知道他的下落，不应该停在这里。”
“没关系。我知道他会去哪里。”织田试图制止我，手的力气也放大了一些，“不要再说话了，太宰应该很快就会到。”
他回到了刚刚的废墟坐下，让我坐在他腿上。我听到男人有规律的心跳声。
“你不生气吗？”
为了保持清醒，我不放弃地仍对他说话，否则感觉自己马上就会昏倒过去。我不想失去意识。
“你说安吾的事吗。”织田说，他说话的时候胸膛在振动，“我确实为他伤害了你感到生气，还有没能保护好你这一点。”
“……所以你并不因为他这么对你感到生气。”我说，“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我并不是想要被你保护……”
我明明是想要帮你的，我明明那么说了，结果却——
我努力想要保持清醒，拽住了他的衬衣，他低下头，好像有点不放心地问，“很难受吗？”
当然很难受。我现在是因为什么在感到难受呢？我摇了摇头。我的头很晕，手指冰冷而且使不上力，脚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意识到自己最终还是拖累了他这件事也让人非常消沉。提起太宰让人更加消沉。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也令我恐慌。此外还有很多东西，一些一时半会无法被确切形容的东西积淀在那里。而现在我失去了回答他的力气，觉得自己的理智都被抽作丝絮一样的东西四处分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许多人的脚步声浮现。有个人走了过来，“哟，织田作。”
是太宰的声音。我察觉到这一点，接着黑暗忽然再也不受控制、逼近了我。
“可以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吗？”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这孩子好像给你添了点麻烦，把她交给我吧。我会让人把她先带到车上去。”
他们好像还说了什么，所有的对话都变成了难以捕捉意义的白噪音。然后我像芋虫一样被另一个人接过。
那是一个萦绕着淡淡血腥气的怀抱。
“你又受伤了啊，千鹤子。”太宰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有一点抖M，你怎么想呢。”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太宰居然说我抖M，简直不可理喻。我在气愤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