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捡吧。”这么说了,“银坐在那里就好。”
弯下腰,然后伸出手去。
瓷器破裂后的样子,就像过于寒冷的冬日掉落在地的雪球。由于高度不足而碎得并没有那么彻底。
她用指尖确认到最尖锐的一片,在扔掉其他时藏在手心。
少女一直担心地注视着自己,所以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了。要是现在被发现的话会怎么样呢。被质问、事情也一定会马上传入太宰耳中,因为银不可能对千鹤子的自害行为坐视不理。
不断想着这样的事,但回头后还是成功做出了若无其事的平然表情。如果面对的是太宰,说不定会被一眼看穿,但现在这里只有银。没关系,银不会察觉到的。再怎么样也想不到自己会打算做什么。
知道的话,她会因为无法理解而悲伤,会为千鹤子焦急吧。想到这里,愧疚感加深了,但并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想要重生。
——停止呼吸,然后复活。
一旦升起,念头就再也没有消失过,而是越来越强烈地印刻在脑内。
第一年过去,第二年过去,第三年过去。第四年到来了。
在无情流逝的时间中,以某段时期为界,身体再也没能更为好转。就算从少女成为了女人,也始终瘦弱而冰冷。
稍微走快一点就会呼吸不畅,不分季节地严实包裹自己。干部中原中也曰,觉得不必花一点力气就能把她的手脚折断——或许这就是他对于千鹤子自如来去也并没有什么怨言的理由,因为中也光是站在原地就可以制服她。不论如何,都不会产生一丝威胁。
……偶尔,确实是想杀了他的。
真要死的话,不如被自己杀死。对自己的死也轻慢自若的那副样子,有时会压断她的忍耐条。
直到现在都还沿着男人划下的路线行走。
也无法撕裂他的表情。
镇定而温和的,尽在掌握的从容表情。自我而冷徹的面孔。
明明耽溺于彼此的温度,却有着堪称无情的防线。任何试图渗入其后的行为,都只是徒劳地在那扇门上发出空洞的敲击声。
究竟什么时候会迎来那一日呢。
觉得也许是明天。又或许是后天。
或者是第三天,第四天。
自从步入第四年以来,每天都无法从这种阴影中脱离。
……并不是终于被这段关系逼得精神崩溃了,大概不是。
只是在很早前意识到,自身的存在、至少自己的身体正常与否,对他而言是某些事项的判断准则之一。
只要还这么活着一天,千鹤子就会是完全无害,对任何事情都无法造成威胁的可控因素。而想要做到什么的话,这样的身体很碍事。
被夺去了选择的权力,但并不是完全丧失了这一切。只有身体永远属于千鹤子自己,不管是谁都无法将降诸于这副躯壳上的诅咒夺走。这是她唯一反抗的机会。
话虽如此,在这里想要这么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餐具在食事结束后就会撤下,房间里就连家具都缺乏棱角。而且,银总是在。
虽然有能够烹饪的地方,刀具也都受严格管控,不使用的时候会被封存。严加把守得难以理解。说是为了从异能和层出不穷的暗杀中彻底保护首领,但结果也让她变得难以达成目的。而锐器已经是最具成功可能性的东西。同样方便施行的还有上吊和溺毙,但那都过于容易被阻止。
这件事上也彻底如那个男人所说——没有伤害,没有死。甚至没有那么做的任何机会。讽刺的是,现在变得以自己的意志这么选择了。
得到道具,最终决定要施行的那一天,午餐过后,对银说想要去午睡。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卧室和浴室都上了锁。
浴室也是西式的。并不像普通公寓那样安装嵌合在墙边的单人浴槽,而是映画广告那样有着椭圆形、带着猫足支架的洁白缸体。闪烁而容易反光的空间中,只有地面是黑色的。
在等候浴缸里被温水填满的期间,千鹤子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手。
左手腕上狰狞的疤痕一直存在,经过四年也没有消退。这道伤口不时会带给她违和感:原本这种伤口不应该出现,她的手理应拥有不需要被手术接合,就能够归位的性质。
是身体变化了吗。自己变得能够死去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个男人不必绕着弯子不允许自己去死,直接对千鹤子说就好了。一定存在别的原因……对现状并不那么重要的原因。
并不需要选择,她把被自己磨得更加锋利的碎片对准了旧伤下方的皮肤。
对于瓷片而言,手的皮肤显然更有韧性,花了很大力气才割出痕迹。而想要割断血管,则需要更深、更大的伤口。
身体太差劲了,光是做到这一步已经开始疲惫。要是存在迅速死亡的方法,她并没有折磨自己的爱好。
之后都是重复的作业。
似乎在过度兴奋的时候对痛觉的感知力会下降。但从涌出血液的地方,她还是觉得那像从身体内部涌出的火焰 ,正在灼烧皮肤和血肉。
这是四年来,千鹤子第一次受伤。
很久都没有再为身体上所受的伤感到痛苦、甚至觉得自己完全遗忘了疼痛的记忆。现在,它又在她身上复苏了。
把手沉下去后,有温度的水的颜色很快就被改变。沉淀又飘散的晕染像连绵的丝絮一样漂浮,正不断加深和扩散。注视这场面时,觉得自己的生命也确实在向外泄露,被逐渐抽空。
就连心情都好像即将得到某种解脱一样变得轻快了。
……如果没有听到险些被水声所掩盖的门的振动的话。
不想去看。
希望那是幻听。
但违背她的愿望,把手不正常的声响只持续了一瞬,接着就像从未上锁过一样、被流畅地打开了。
再也无法视而不见,千鹤子沉默地抬起头。
看到了本来在这个时间,不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和此前不同的是,他面无表情,只用了几步就走到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