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什么气味。被切碎的蓝纹奶酪上淋了一点质感不错的橄榄油,弥依凑近,小心地嗅了嗅。
……究竟是为什么,她要来,遭这个罪?
这种味道凑近了才能闻到。一坨腐烂的鱼,淋上发酵10年的牛奶,最后塞进不洗澡大汉的脏衣篓再入味10年,大概就是这个气味。她整个人啪地弹起来,重新捂住口鼻,差点打翻餐具,又手忙脚乱接住。裴寂坐在她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以为弥依小姐能习惯这种口味。”他说。
弥依没说话,很丧地耷拉着眼睛。相比之下,她觉得还是忍受血液的诱惑更简单一些。
这时候裴寂的餐被端上来,很精致的一盘主菜,配上浅盘浓汤。弥依再抬头时,这两样餐被放在她鼻子底下。裴寂已经把她那盘蓝纹奶酪吐司沙拉拉到自己面前。
她顿时感到内疚:“裴总你……你倒也不用这样……”
“叫我名字,弥依小姐。”裴寂说,“没关系,进餐对我来说不是必需。”
弥依注视着裴寂。他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支深棕色小瓶,看起来像是某种口服液或是试剂。裴寂没什么表情,把它打开,抬手将里面的液体饮尽。
“那是血吗?”
“血液元素和提取物。”裴寂说,“这样效率更高,也更文明。血族不会轻易捕猎……至少里尔克家族是这样。”
“所以艾略特家族会抓人吸血?”弥依又问,“他们为什么不像你一样喝这种口服液?”
“原因很多……他们不愿意放弃吸食血液象征的力量,也不肯相信现代科技。这种口服溶液是科学炼金协会的专利,他们自然不会花钱与我合作。”
“艾略特到底想怎么样?”
“抓你。成神。统治全球神界。”
真是简明扼要的回答,弥依再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意思就是说,抓我是他们伟大事业的必经之路……”
裴寂平静地说:“恐怕是这样。”
弥依捂住额头。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曾经有什么力量,但她很确定,如果自己还是天堂里的弥依,她可以砸烂艾略特家族,甚至不需要其他人帮忙。
天使的力量原本就来源于神,而血族说到底只是强大的自然界生物。要是她没混到这种程度,何至于此。
“那你呢,你准备做点什么?”她无力地问。
“我首先要简单解释‘科学炼金’的初衷。”裴寂说,拿起一旁的镂空银盘转了转。空气中迅速闪过血红密文,然后凝聚成为全息投影一样的图示。奇怪的符号并列成一排。
“全球神界统一后,东西方自然界生物混居。在这个时候,我们发现,某种至关重要的元素是组成所有自然界生物秘术的共同需求。这也就意味着通过特定方式,不同种族之间的秘术可以进行嬗变。”
他随手拿起干净的西餐刀,用刀尖点了点那些文字。
“通过简单的仪式,兽人秘术可以嬗变成为更高级的妖人秘术。通过仪式和元素嵌合,妖人秘术嬗变为灵者秘术。通过更加复杂,甚至未发现的步骤,灵者秘术嬗变为狼人秘术。狼人之上是血族。血族之上……”
裴寂难得犹豫了两秒,然后说:“我曾经以为,血族之上是堕神。但显然,我太天真了。在血族和堕神之间,我忘记了神的使者。”
他微笑了一下,看向弥依。弥依指指自己,问:“堕天使也能参与到这个过程里吗?可我用的不是秘术啊,我过去的能力都是万王之王亲手送我的,应该算是神力。”
“这涉及到更复杂的理论。但这一点至少是有希望的。”裴寂说,“神力和自然界秘术并不是毫无关联。”
“所以,这就是你想让我帮你做的事。”弥依终于恍然大悟,“有了我,你能比艾略特家族先一步找到……”
“……掌握神力的途径。是的,通俗来说就是这样。”裴寂说,“但是要注意,弥依小姐,我的目的不是成神。正相反,我想要彻底封死血族成为神的可能。”
“所以你要先找到这条路,这样你才能摧毁它。”弥依说。
“是的。”裴寂赞同,“嬗变是唯一的道路。只要我们彻底摧毁艾略特家族嬗变的希望,他们的野心自然就失去用武之地。”
“可我能怎么帮你呢?我完全不懂科学炼金啊。”
“首先,我们要试着找回你的记忆和能力。”裴寂说。
平地一声惊雷。弥依抽了口气。裴寂看着那双温柔的杏眼瞪得溜圆,哑然失笑。
“这能找回来?!”她惊道。
“通常情况下是找不回来的。”裴寂说,“但你不一样,弥依小姐。这一点我日后会说得更清楚些。”他目光投向她面前完全没动过的餐点,“不想吃点什么吗?最好保持体能充沛。”
弥依心怦怦跳,从善如流地叉起一块食物送入口中。
金枪鱼,蘑菇和某种肉。挺好吃的,但完全就是金枪鱼,蘑菇和某种肉的味道。
这不是她想吃的东西。
她马上就后悔听从裴寂的建议。刚才全神贯注地听他讲科学炼金还好受些,现在食欲反扑,她又能嗅到他血液的香气了。她艰难咽下食物,假装被墙上的画吸引,偏头去看。猫耳侍者从她面前匆匆走过,然后耳侧噼里啪啦,侍者惊叫:“对不起,裴先生!”
弥依猛地转回视线。差点跌倒的侍者仍然扶着桌子,裴寂伸出那只受伤的手,看样子是搀了他一把,结果被扣上了打翻的菜,绷带上淋得到处是焦糖。
“对不起,对不起!”侍者显然很害怕,“裴先生,您没被烫伤吧?”
裴寂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是回答:“我得借用一下更衣室。”
“好,太对不起了裴先生。我去给您找新的绷带。”
弥依完全没有插话的理由。焦糖还冒着热气,裴寂如果不换绷带,真的会被烫伤。但是他要是摘下绷带,她可能就又被引诱到失控了。她紧张地思考:我是不是该躲出去?
然后刻骨香气袭来。裴寂摘下滚烫的绷带放在桌子上,弥依看见他皮肤被烫得发红,手背到手腕盘踞着狰狞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