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畜生的一截长身直挺挺立在水里,灯笼似的两盏绿瞳之中血丝密布,瞳孔竖成道线,阴嗖嗖俯视向我。
我拖着鸡皮疙瘩贴岩壁挪了几步,那道阴鸷视线也便紧锁住我移了两步距离,继见得蛇头缓慢伸下来,长信逼住我头顶三寸吐进吐出。
只觉天灵盖一麻。
旷阔洞中响起个说话声,夹杂嘶嘶道:“嘶嘶嘶,好熟悉的气味…”
我提袖子一闻,除股淡淡的花香,也没闻出其它。
此花香散自我常挂于腰间的一枚香缨,里面原本满填着风干的木樨花,后来梓桑觉香气单薄,便添了些香花香草进去,其中添哪个花哪个草,各添多少的数,具有讲究。是以经他之手调成的香,气味独到非常,绝无可能在别处闻到。
遂道:“我与你素昧平生,你肯定闻错了。或许你在这洞子里窝太久,鼻子有些锈了。”
我不过心里想什么便脱口说了出来,话里决无半星戏谑意思。
实不料这畜生仿佛被捏住了七寸,瞳孔骤扩骤缩,每条血丝皆堆起赤条条的恨意,癫狂道:“嘶嘶嘶!你说得对,我确然在这懊糟地方待得太久,何止鼻子不好使,连荤腥是个什么滋味都快忘了,嘶嘶嘶。”
只一愣间,畜生已张着血盆大口突向我。幸得我反应够快,侧身一跃堪堪躲开数丈之远。
它穷追不舍,还欲再突,情急之下腾身起来,便叫我眼尖的瞧见它藏在水下的半截蛇身正被一条腕粗的链子缠锁着。
那锁链很是厉害,刚露水面便泛起耀目金光,但听畜生嘶痛两声,无力甩落的长尾掀翻半面潭水,布成一场倾盆暴雨。
因进来时收了避水术,此番我被浇了个底儿透。
素闻虺五百年化蛟,蛟又千年成龙。我知此物不好对付。再者说,我与它萍水相逢,不过际遇使然才迫不得已暂且共享这一个洞子,其余全无瓜葛。我本天真以为只要各抱一隅便得相安无事,并不欲徒生争端。
可这畜生欺人太甚。便算它先占了这个洞子,以我的身量也分不走它几寸地皮,且不论它在水里,我在岸上,与它皆无妨碍。再来,我开初并不知它被囚禁于此,自不是存心刺它伤处,它一言不称心便与我这般发难,属实不可理喻。
我原想到此刻梓桑大约已同琉卿交上了手,恨不能赶去助个锤子将毒妇锤死,而自己却身陷囹圄一筹莫展,心中本就烦闷不已。如今又闹这么一出,气性一下上来。
狠狠抹了把脸,冷笑道:“你这畜生不知好歹,活该被人囚。”
那水虺本差了口气还未缓过来,奄奄瘫在水里,听着这话蛇身剧烈一抖,撑身嘶道:“臭丫头,看我不咬烂你这张嘴再将你生吞活剥。”嘶罢,甩头朝我泚来一口毒。
因了那结界,我自知压箱底的绝活今日无用武之地了。
纵身拔地,环壁飞走,一边呼啦撑开扇面,腕上蓄了个力,将扇子打旋猛送出,回头瞥见刚才站的那处坑洼一片。畜生追着我甩头又泚一口。
引个诀,扇子瞬时长到半丈,一面旋着扇花,一面卷风夹雨击向畜生的右眼。
这头水虺尽管半身不遂,动作依旧敏捷,扇子被其让过去,击上鳞甲撞出火花四溅,畜生只嘶嘶痛了一回。
这家伙皮实甲厚,凭我当前一扇之力要想打穿它这身厚甲千难万难,若不拿它软肋正比隔靴挠痒。
扇子出师未捷,缩成初始大小,迂回绕过蛇头折转返回我手。
畜生龇着两颗寒光闪闪的尖牙道:“嘶嘶嘶,无谓挣扎又有何用?识相点将自己送过来与我填了肚子,我或能大发慈悲赏你一个痛快。”
我摇头如拨浪鼓:“我宁肯放把火将自己烧了,也断不让你碰着我一根头发丝。”
当是时,洞口飘来悠悠之音:“本君当多大桩事,便至于逼得你自焚了?”
厚实的护体仙障同那话音齐落下来,畜生正咧着嘴猛扑向我,砰地一头撞仙障上,两颗毒牙双双碎落。
我捏着扇子喜得几欲泪奔:“君上…”
果见玄洛踱进洞,幽幽看了我道:“先时本君如何嘱咐的你?你却好本事,闯了本君布设在此的结界,惊了本君锁在此的水虺。”
那畜生被挡在两臂之外,瞧着玄洛,陡然发疯似头撞障壁:“嘶嘶嘶玄洛,你总算舍得现身了!嘶嘶嘶老子要再与你决一胜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愣了阵,如梦初醒。
原是这样。原来这畜生便是当年玄洛路经云沙洲随手收拾的那头水虺,原来那个熟悉的气味,不是别的,却是他身上积年的木樨香…
饶那畜生力大,也拿玄洛这个仙障没有丁点办法,嘴上却不懈叫嚣着:“嘶嘶嘶有种出来和老子打啊!老子要报仇,老子要报仇!”
玄洛气稳神定地凌空立着,眼底同往常般晕着两团深重难参的浓墨,神光冷然将水虺睥睨,一如临视只蚍蜉。
道:“孽障,当年本君念你水虺一族血脉凋敝,是才姑且饶你性命,罚你在此思过。如今看来,你全未生半分悔改之心。”
那水虺撞了半日,眼见仙障连条缝都不裂,心态显已有些崩,听得此言,嘶嘶竟似呜咽:“饶老子性命?你们这些神仙少来惺惺作态假慈悲。你废了老子九成修为,碎了老子的妖丹,还令将老子锁进这不见天日的鬼洞子。与其这样赖活着,倒不如让老子一死了…”
了字未落,它庞大的身躯便急速萎缩,话音随之消弭于无声。
玄洛握着水虺降在地面,我凑身去看,只见那畜生缩得仅数寸来长两指粗细,模样竟有些小巧可爱。大约我好奇中带些怜悯的目光令它觉得尊严扫地,是以冲我亮了个没牙的嘴,又在玄洛手里不甘地扭动几下,最后头尾一耷拉。
我惊道:“死了?”
玄洛淡答:“不过散了心气,死不了。”提了袖筒将水虺塞里头,说道:“再过几日西天佛祖正将于大般若池畔慈航普度。这孽障戾气太重,本君正好送其往西天梵境听几日佛经好生受一番教化。”
我施个佛礼,念阿弥陀佛…
玄洛此番前来并非专程为救我。实因他适才独自在屋内参禅打坐时,察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