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有些民宅被战火所焚,好在韩家和赵家送了一批粮食与棉布,厚土军广募民夫,在降雪前赶建起一批土屋,安置了无助的百姓。
韩平策又与观真商议,减了两年税赋,民众感激不已,待他归返沙州之日,百姓顶着严寒相送,盛情可融冰雪。
陆九郎替韩明铮去送,归来满头皆白,给屋内的热气一迫,发上的雪化了,浸得鬓角湿漉。
榻上的韩明铮瞧不过,用布巾替他擦拭,陆九郎安静的在她膝边伏着。
韩明铮敏感的觉出有异,“怎么?”
陆九郎停了片刻,“吐蕃在整召大军,大约想开春来袭,小韩大人与几家商议过,想主动出击,问我多年前发现的那条野路。”
狄银军功卓著,母亲又出身于强大的十二部族之一,在蕃地拥簇众多。蕃王一直对他严加防范,派驻凉州不许回,此次战死,族人激愤难平,闹腾得蕃王都按不下,只有下令春攻。
韩明铮恍然,“是了,你曾说可以穿沙海至蕃北,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一直惦记着那条路,派人寻过多次,然而陆九郎已含恨远走,随他游击的兵也折光了,始终未能找到。韩平策原当陆九郎是胡编,如今要挥师远击,兵力又不足,不免想了起来。
陆九郎眸光幽沉,“自然是真的,不过当年没细说,那条路得从沙碱地过,跟着骆驼走,尽头是一个宽广的盐湖,趟过去就是蕃北。”
他那时故意藏话,想引得二人同去,博她一番夸赞,谁料后来世事骤变。
韩明铮此时细问,方才明白大致,确实曲折隐秘,难怪寻不着,继而沉默了。
陆九郎也不再言语,伏身将耳朵贴住她隆起的肚腹,半晌方道,“等孩子生下来,就让他姓韩,给个像样的名字。”
二人从未言及过这些,韩明铮微讶,“不姓陆?将来你寻到父族怎么办?”
陆九郎淡道,“我娘说过,陆姓是她随一个客人取的,根本毫无关联。我孓然至今,何曾得过父族一丝好处?少时受欺凌还想过有个好爹庇护,现在已无所谓了,只遗憾当初不懂事,没好生孝敬我娘。至于生父,真要遇上,我必是骂死那老狗东西,凭什么还随他姓。”
韩明铮听得好笑,隐隐替他难过,指尖轻梳他浓密蓬软的发,“可惜阿爹什么话也没留下,不知你胯骨的痣有何来处,我问过阿娘,阿爹和哥哥们身上都没有。”
时至今日,陆九郎已能平静的谈起,“韩大人既然坚称不是,或许是真的,不管他的庇护出于何故,韩家于我有恩,我愿再赴沙海寻路。”
韩明铮停了片刻,轻道,“这是阿策的意思?”
陆九郎释了疑,“他知道你开春了要临盆,哪会如此安排,是我自己的意思。”
战期与产期太过接近,他很想什么也不做,留在她身旁陪伴,然而这次远征关系重大,抄路奇袭可以减少对兵力的依赖,最大的降低损耗,的确是一条上策。韩平策虽认了妹婿,他不能一直依托妻子而存身,唯有在大事上出力,方能在韩家真正立足。
陆九郎凝望着她,温存又不舍,“明铮,这世上我只要你,我要你的柔情与依赖、忠诚与守护、要你此生只有我一人。我甘愿为此倾尽全力,证明给世人看,你没有选错,陆九郎配得上河西赤凰。”
韩明铮轻浅一笑,抚住他的脸庞,眼睫微湿,“我从不觉得选错,我的夫婿是天下最勇猛的男儿,还要什么证明,苍狼已经是世间的传奇。”
这双肩膀强悍宽阔,仿佛可担起天地,韩明铮百感交集,有对离别的酸楚,有对远征的担忧,说不尽的牵挂与关怀,她就如世间最寻常的征□□,带着满溢的情意与怜惜,眷眷的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