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什么办法也没有,哪怕没有韩七,窟外的亲卫也能将他捆回去,只有躺着装昏。
韩七将炭条填进火堆,淡淡的开口,“说吧,你跟裴行彦有何仇怨?”
陆九郎一声不吭。
韩七并不放过,“你虽然奸狡,也不至于主动朝死路上撞,到底为什么?”
陆九郎知道装也无用,干脆答了,“我与他没仇,可他的老子在天德城几次要我的命,害我险些给陈半坊活活打死。你们当我是蝼蚁随手一碾,哪想过蝼蚁也会咬人,既然上天教我得了机会,裴行彦又蠢弱不堪,凭什么不报复?”
连韩七也未想到,竟是天德城种下的因,她停了一停,“就算裴家有仇,韩家没有亏待你,给你挡下安夫人,又让你进了青木军,你就如此恩将仇报?”
陆九郎忍不住冷笑,“那是恩典?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
韩七蹙了眉头,“操训是军中惯例,你应该已经习惯,为何当成折磨。”
陆九郎一腔怨毒,幽幽道,“不是折磨?你试过不许入睡,一整夜被迫蹲步?你可曾累到吐血,被冰水浇醒了继续?你尝过完成所有训练,饭菜却给人吐满唾沫,仍得默默吃掉的滋味?等你受不了提出退营,却给七八人围殴,连还手都不能?”
韩七怔住了,“我记得史勇他们还算有分寸,是青木营如此?韩小将军不会这样安排。”
陆九郎勉强爬起来,倚着石壁而坐,讥道,“韩小将军还用安排?他瞧不起,自会有人替他践踏,我活得生不如死,谁在意过分毫?还要我对韩家感恩戴德,我还没那么蠢。”
韩七久久不语,首次正眼打量陆九郎。
陆九郎比新兵营时更瘦了,他骨廓分明,脸庞憔悴干黄,眼眶深陷,隐着怨毒与不甘,宛如一只受虐噬人的狼,完全没了天德城时足以扮美人的精致灵动。
陆九郎自知必死,言语也不再顾忌,“你无非是捉我给裴家泄愤,不必枉费口舌教我知耻,我只恨运道差了,没将裴行彦弄死,不然死也值了。”
韩七停了许久,缓慢道,“你该庆幸他没死,你才有机会活下去。”
陆九郎心一跳,嘴上冷诮道,“我还能活?骗鬼吧,莫非你还能大发慈悲的放了我?”
韩七没有接话,“你知道为何落到如此境地?”
陆九郎绝处又得了一丝活缝,心头如水车疯转,嘴也没那么硬了,“是我不该惹贵人的厌,活该。”
韩七平静道,“不,是你太蠢。”
她说别的也罢了,陆九郎自诩聪明,绝不肯认这个蠢字。
没想到韩七接着道,“不仅蠢,还弱。”
陆九郎忍无可忍,反唇相讥,“要说头脑,我能让薛季一败涂地,让裴家险失少主,哪里蠢?要说能耐,我两个月能杀昆仑奴,练几年必定胜你,哪里弱?”
韩七淡漠的开口,“你一无所能,在天德城已经吃过苦头,入营得了机会,仍是混混噩噩。你笑裴行彦蠢弱,自己有何不同?明明练出两分能耐,只要堂堂正正的较量,比得他灰头土脸,照样能出恶气,旁人也会赞佩,你却选择谄媚相欺,阴毒暗算,激怒了所有人。遇事有正道,你偏弄低邪手段,正是因为你习惯了卑弱,以愚为智。”
陆九郎给骂呆了,片刻后大怒起来,“你懂什么!你好命生在韩家,天生就是强者,哪懂弱者的无力!”
韩七毫不动容,“世间无数弱者,活得皆是安然,谁像你自作寻死,你嘴上以弱者自居,处处衅弄强者,几次濒死还不知改,到头来又装委屈?”
陆九郎当然不服,满腔恼怒的瞪着她。
壁上的观音长眉凤目,威仪而慈慧,在莲台趺跏安然而坐。
座下的少女有明玉般的脸庞,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察,字字震聋发聩,“人可以安份的当一只蝼蚁,服从命运的安排;也可以练成一只猛兽,世人自会让道。而你,贪懒鬼祟、玩弄机巧,还迁怪于强者的反击?陆九郎,你实在愚蠢傲慢,毫无自知之能!”
陆九郎涨红了脸,头一次彻底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