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太医只得道:“是,是!听姑娘说她胸闷有痰鸣,想病灶不仅在肺脏,还在喉和气道。老夫知有一位神医,精通肺系疑难杂症……”
福顺听了,在一旁急道:“既如此,神医现在何处?还不快将他请来!”
侯太医的衣领子还在靖王手里,苦着脸道:“回福公公,咳咳,这位神医姓焦,是个奇人,云游四海,一时无处可寻……”
靖王闻言,气得将侯太医往地上重重一掼。侯太医吃痛,“哎哟”叫了一声。
正乱着,突然有人来禀,说关在临松阁的邹侍妾疯了。
云嫣一听便急了,没等靖王发话,便切切问来人:“现在谁在她身边侍候?”
那来禀小太监是福顺的干儿子,名叫会霖,这时垂首回道:“……奴才也不知。方才是邹主子院儿里的采儿给奴才递的话,说这事定要禀了殿下知晓……”
云嫣心里七上八下,也顾不得靖王是什么态度了,道:“采儿怎知邹主子疯了?她也不在邹主子身边伺候,她可又亲眼见了?”
福顺闻言,狠瞪了会霖一眼,会霖只得实话实说,怯怯道:“回青瓷姑娘,其实是玉簟递出来的话儿,玉簟是今早抓阄去临松阁服侍邹主子的小丫寰……”
云嫣一听,她们竟然抓阄,心道“真是胡闹”!却碍于靖王立在一旁,没有说出口。
云嫣于是急急向靖王福了福,道:“王爷,民女这阵子服侍邹主子,见她行为确真怪异。孙良医只说是心症,却不是一定疯,还是让民女去看看罢!”
靖王本来懒怠搭理这个邹凌春,可见云嫣如此心切,又是真心实意关心着,也不忍拂了她,遂凝眉道:“同去吧!”
云嫣头一个冲进了临松阁。
一进屋,只见邹凌春今日头也没梳,口也没漱,神情萎靡、形容枯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不知处的前方,口中念念有词道:“船到渡口了……襁褓去哪儿了……前脚绑住……还活着呢……”
边上的小丫鬟玉簟被邹凌春吓得抖如筛糠。
云嫣想上前看个究竟,跟邹凌春说个话,却被靖王一把拉住了。
云嫣不解,抬眼看向靖王,满目疑问。可靖王有力的大手抓着云嫣的手腕,眼睛却不看她,转头吩咐道:
“小顺子?”
“奴才在!”
“着人把邹凌春送去凤凰岭的庄子上静养。今日便把临松阁里该烧的都烧了,重新上锁。没有本王允许,所有人等不得入内。”
福顺连连“哎哎”应了几声,领命而去。
当天,临松阁沉重的大门又重新被锁上了。邹凌春被靖王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休养,云嫣却是被靖王“移”来了依槿轩。
……
依槿轩正房内室的一只珐琅乳炉里,燃着熏杀痨虫的安息香。
云嫣慢慢睁开眼睛,却猛地坐起来,眼前一切陌生得让她一怔。她回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再也不用伺候那个疯魔跋扈的邹侍妾了。
云嫣昨夜是被靖王“移”来依槿轩的院子里的。
何为“移”呢?就是在府里下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双脚腾空,被靖王抱到这里来的。
彼时,靖王刚从宫里复命回府,就见云嫣跪在临松阁院里的地面上,梗着脖子,求靖王开恩,放她出府回绣坊。
靖王眼神有些晦暗,肃然问:“你在府上染疾,出府后若有个三长两短,我靖王府如何脱得了干系?”
云嫣道:“王爷不计较疫症来路,已是大恩。民女断不敢再赖在府上,凭添麻烦……”
福顺在一边挤眉弄眼,使劲给云嫣示意,要她噤声。他心头祷告祈求不迭:眼目前儿,殿下脸色不好,肯定心情也不好,姑娘您能不能就顺从一回?不要总是触殿下的逆鳞啊!
云嫣却看也不看福顺,小嘴翕翕,继续道:“民女今日出府,可签字画押,保证出府后,生死自处。且与府上撇清干系,决不与府上有任何牵连……”
靖王面色已似九天玄铁。
福顺急得拼命磕头,以头跄地磕得“嗵嗵”响。动静大得让靖王忍不住看向他。
“她不知死活,你磕什么头?”靖王奇问。
“回殿下的话!”福顺抬起通红的额头,“奴才是替青瓷姑娘给殿下磕头!她不知死活,可她是‘青瓷’,一磕就碎了!所以奴才代她给您磕头,殿下!您就饶了她吧!”
靖王给气笑了。一张金戈铁马之中仍面不改色的脸,一旦笑起来却竟有几分邪气。
然而却是毫无征兆地弯下腰去,一把将跪在地上的云嫣提了起来。
靖王是抄着云嫣的一边手臂将人提起来的,顺势就将她的小细胳膊架到了他自己的肩膀上,弯腰一抄,便将人打横,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驯马使剑一般自然。
福顺看得目瞪口呆,跪在那里下巴掉一地。
云嫣的吃惊也不比福顺小,只觉得周遭人影晃动,身子忽一下腾空,她下意识惊呼了一声。转脸一看,但见靖王无比放大的侧颜,从额角到下颚,斧凿刀削一般,近在咫尺。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他抱在了怀里。
靖王不由分说,抱了人便往前走。
这时正在临松阁服侍的有邹凌春身边的采儿、玉簟、晚香、晚昙,又有靖王身边的福顺、会霖、会满,还有管院儿的婆子、护院儿的小厮若干,全都张目结舌地眼睁睁看着,面露错愕惊疑,却大气也不敢出。
靖王大步流星出了临松阁的大门,朝依槿轩走去。
福顺猛醒,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倒腾着小短腿追了上去……
在去依槿轩的路上,福顺朝会霖使了个眼色,接过了会霖手里的绰灯。他给靖王照着路上的亮,一边殷殷道:“殿下小心脚底下……”
福顺心里却莫名有点美滋滋的。仿佛自家殿下抱着个女人,自己也与有荣焉似的。
靖王人又高腿又长,云嫣离地远,只觉得天地都在晃悠,颠得一颗心也忽上忽下。她又无处抓握掌牢,只得乖乖窝在他怀里,缩成一小团,以求安全。
云嫣只要不闭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