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朱红大门气势恢弘,按制缀了七十二颗门钉,比靖王府的还要多九颗。占地自然也比靖王府还要宽阔,如若靖王府是个园子的话,太子府便是一座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有各式建筑、四时景致。府里的各个院堂馆所,皆各俱特色,形制迥异,若说有什么相同之处,便是都以白玉铺地、楠木筑廊,处处朱紫华彩、金碧辉煌。
云嫣撩了马车帘子往外看,看向这深宅大院,心里千头万绪,竟莫名有种不安。
等马车停稳,便有太子府的小厮跑过来,先将宁公公扶下了车辕,然后才放了脚蹬,让云嫣下来。
宁公公将云嫣引至西侧角门,便抱了拂尘退下去了。
门房里的婆子按例搜了云嫣的身。云嫣今日临出门时,将头上的月牙篦子换成了一枚尖头黄铜簪子,又换了一身茜红色的素面绨缯褙子,质地粗厚,又是阔袖,是以云嫣虽袖子里有些沉,却没人发现异样。
等进了角门,一个小丫寰便领着云嫣往一处堂屋走去。里头已经聚了好几个绣娘模样的女子,那小丫寰只道“在此处稍候”便退下去了。
因无处可坐,几个绣娘便散站在各处。云嫣面目平静,默默立在一个角落里。
因都是第一次进太子府,又看到府里各处的磅礴之势,几个绣娘一开始都有些呆怔拘谨。可等了一会儿,站也站累了,左右无趣,就开始闲话攀谈起来。有个从绣灵阁来的叫姚翠兰的绣娘,开口跟云嫣打招呼,云嫣应了一应,却并不热络。
等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一个姓康的管事嬷嬷来了。这时堂屋里已经站了十来个绣娘,康嬷嬷看了一圈,目光却落在云嫣身上。
此刻云嫣正站在角落里,茜红色的衣裳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端端是眉目清丽、肌肤如瓷、粉雕玉琢的一个娇俏人儿。
康嬷嬷脸上带笑不笑地瞅着她,口中却道:“人可都齐整了?都随我来吧!”
康嬷嬷言罢,便领着众绣娘往乐道堂走。一群人挤挤挨挨走过了穿堂,云嫣不前不后的走在中间,边上却突然走上来一个婆子,看了云嫣半晌,意有所指地说了声:“赵绣娘真是好人才!”
这话引得走在云嫣身边的几个绣娘纷纷侧目看她。云嫣心头一凛,莫名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没有接话,这里头姓赵的兴许不止她一个,何谓引火上身?她只低头静静一福,便随着康嬷嬷继续朝前走去。
太子府内各处建筑设计精巧,有抄手游廊相通,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云嫣闷头走了许久,一抬眼却见廊柱间的坐凳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女倌儿。见云嫣前头的仆妇走过去了,那女倌儿面带戏谑,竟然故意伸出一只脚来,想要绊倒云嫣。
云嫣早瞧见了,心下微一掂量,自道要谨慎行事,勿惹麻烦。一抬脚要避让,谁知那小倌忽闪又动了腿,正正拦在云嫣下脚的地方。云嫣一惊,一霎间避无可避,一脚结结实实踩了上去。
“哎呦!”脚的主人吃痛,大叫起来。
这一叫,惹得前头的仆妇纷纷转回头来。领头的康嬷嬷一瞧,立刻吓得变了脸色,惊呼了一声“娘娘!”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连忙倒转回来,在那小倌面前一跪。
于是绣娘丫鬟仆妇便“哗啦啦”跪了一地。
“娘娘!”康嬷嬷见她捧脚呼痛,膝行上前,捧住那一双小脚,“娘娘?这可如何是好?这是哪个狗奴才伤了娘娘?”
还没等对方答话,康嬷嬷又切切道:
“都是小的们照顾不周,让娘娘生受!是哪个贱蹄子踩到了娘娘?!还不快来谢罪领罚!”
原来这个小倌打扮的人竟是太子妃郭如是!她柳眉倒竖,显得霸道蛮横。
云嫣断没有想到,她心中的千古明君竟有这样一位结发妻子。如果不出意外,她以后将是一国之母……
呃,若果真是她当了皇后,国运堪忧……
然而此刻云嫣却顾不得多想,只得立刻跪下,道:“是民女有眼不识泰山,瞎了眼珠,不曾看见太子妃娘娘在此,请娘娘降罪!”
话说堂堂太子妃穿成这副模样,还躲在游廊里跟个顽童似的伸腿拦人,成何体统呢?云嫣并不是大意没眼,而是瞧见了也躲了,只是没躲过而已。
太子妃正呼痛不已,龇牙咧嘴的,指着云嫣道:“你这小妮子,脚劲儿好大!”
呃,现如今云嫣身高腿长,已是个成年女子的身量,脚劲儿能不大么?
……
太子妃郭如是,是当今皇后许凤瑾的外甥女儿。许凤瑾的胞妹许凤瑜,嫁给了当年的安国公世子如今的安国公郭守宏。因安国公膝下子嗣单薄,除了两个庶子以外,只得郭如是这么一个嫡亲女儿,打小便宠得上天入地。
当年太子选妃,皇帝本来嘱意宁国公花家的嫡长女儿,压根没有考虑过郭如是。一则她是许皇后的外甥女儿,乃是外戚。二则郭如是性子豪憨,几位皇子打小跟她一起长大,深谙其性。
谁知,那年太后六十大寿,太子醉了酒,被扶到了凤仪宫偏殿的暖阁内歇息。偏巧那时郭如是也在里头歇晌,就被太子当成了亲随宫女儿给动了。
皇帝龙颜大怒。许皇后到皇帝那儿哭求,又有老安国公在养心殿撞柱子,这才选了郭如是当太子妃。
太子娶了自己的表妹,亲上加亲——许皇后终于得偿所愿,却也在皇帝面前失了许多贤名威仪。
今日的天有些阴沉,闷闷的,有风雨欲来之势。
静训知道云嫣被太子府接走了,立刻着人去打探太子府内的动静。自己则守在永晟绣坊,和闫光商量对策。
正说着话,忽听后院响起了宝儿的哭声。一开始没太在意,可他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大过一声。这才瞧见乳娘将元宝儿抱了进来,宝儿哭得满脸是泪,嘴里喊着“豆豆,豆豆……”
原来,今日元宝儿仍旧在院里逗小鸡玩耍,可是不一会便发现小鸡脑袋朝天,张开嘴喉头发出咕咕之声。一开始还能走动,走不多久便食囊里鼓气,倒在地上。
小鸡暴毙,令静训心下一凛。
中午静训刚喂过它一把小米,不可能是饿死的。可是看那死物的尸体,又没有外伤。
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