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积发酵的落叶和冰冷坚硬的昆虫的味道,混杂起来,无孔不入吸附在衣服里,再牢牢包裹住她的皮肤,带着令人难受和不安的水汽。
陈半夏耳朵里听到自己努力压制住的急促的呼吸声,注意力不得不集中在面前的伤处。
她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脚踝,哪怕是现在的这个姿势也疼得她咬紧后槽牙。
脚踝的皮肤红得好像塞进去了只馒头,又肿胀又热辣,但看样子骨头并没有断,只是关节错位。
陈半夏从背包侧面拿了剩下的半瓶水,咕咚咕咚全部喝完了,刚缓解了渴意,肚子咕噜一声叫起来。
她早上只吃了个包子,昨天看天气预报的时候还说会是难得一见的大晴天,谁能料到进山没多久就开始下雨。
而她又是头次放山,准备不充分,自然措手不及。加之拖着伤腿走了一路,体力消耗过快,这么一会儿也就饿了。
可问题是,她要到哪儿找吃的呢?
陈半夏肩膀耷拉下来,如果她长了尾巴的话也会是兴致缺缺地垂下来。
她很少反思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但此刻她感觉到了自己的鲁莽。
陈半夏低下头,闭目养神,而在眼睛闭上的一瞬间,她的鼻腔除了植物的清香和土腥味之外,还敏锐地闻到一股怪异却诱人的香味。
她连忙睁开眼睛,洞穴里面还是那团化不开的黑色,外面也依然是堆得乱七八糟的树叶,但是洞穴口却不知道何时露出来一朵黑乎乎的蘑菇,在水光的衬托下显得莹莹可爱,宛如纯粹漂亮的玉石质地。
陈半夏没见过这样奇怪的蘑菇,伸手轻轻把它摘了下来,耳侧猝然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边掠过去,她迅速扭头去看,洞穴里又是完全黏腻的漆黑,不见半点光亮,甚至无法分辨里面的轮廓和结构。
于是,陈半夏又扭过头盯着手里的蘑菇,不过半掌大,小巧可爱,但长得实在是很难令人有食欲。
然而古怪的是蘑菇却在不断散发着香味,随着她把蘑菇拿近了观察,那香味变得愈加诱人,全身上下都跟写满了“快咬我”似的。
陈半夏拧眉把这朵蘑菇拿开,实在是太诡异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她刚饿就有食物出现。
哪怕是个果子她也会考虑,但偏偏是蘑菇,虽然说是说颜色不鲜艳的没有毒,可她又不认识长成这样的蘑菇,与其冒险吃掉还不如在这儿等雨停好下山。
蘑菇像是得知了陈半夏的想法一般,刚刚还晶莹剔透的色泽忽然暗淡下来,简直挂上了被爸妈抛弃的小孩那样委屈巴巴的神情。
陈半夏愣了愣,她怎么觉得今天进山开始一切都透露着诡异和不对劲呢?
她摸着蘑菇柔软的根茎,指腹碰到它潮湿得快要溃烂的纤维表皮,感觉如同软体动物爬行时残留下来的□□。
陈半夏汗毛倒竖,背上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蘑菇丢出洞口。
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指尖突然出现了黑色的雾气,仿佛从她的骨头里溢出来,遇到水汽才显出暧昧的形状,并且在她目光落下来之前,飘散在潮湿刺骨的空气中。
陈半夏休息了会儿,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但关节处依然发酸发胀,她抬手脱下外套,努力把自己全身拧干,滴滴答答的水声在洞穴里尤其清晰可闻。
雨水终于慢慢小了下去,陈半夏努力蠕动着往洞口外靠,地面上掉下来不少被打落的叶子,堆叠起来,透着油亮的光。
她伸手在外面扯了几根藤蔓,捨块破碎的树皮当木板,接着抓紧自己的脚利落地一掰,关节被她硬生生掰回去了。
她做到了。
陈半夏手指尖一直在发抖,全身像通了电似的,冷得直哆嗦。然后她拿起木板固定住自己的脚,再用藤蔓包扎起来。
等她的手停下来,滴答滴答的雨也停了下来。
厚厚的云层慢慢散去,光亮终于透了进来,面前的视野逐渐明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洞穴里再没有发出半分声响,似乎真的空空如也,而那听到的声响可能只是陈半夏的错觉。
陈半夏缓缓移动那条受伤的腿,捡起地上的背包,拿起登山杖打算重新下山出去,脑海里不断思考着如何向师父他们解释。
山林里只剩下树叶上累积的水滴落下来的声音,接着响起清脆轻快的鸟叫声,空气里的尘埃被洗干净,让这叫声便扩散得愈发嘹亮,仿佛在大肆欢呼庆祝。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身后的洞穴突然有了实体。
漆黑的空间复苏过来,蛇一样摩挲着鳞片移动,又像大团软软弹弹的胶状果冻,颤巍巍的,乍看还透着几分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