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同意了要帮春城往沈城进货,分一成利,顺便要春城帮她看小作坊,而她自己拿着图纸去找陈先生了。
“没可能。”陈先生眼镜一脱,对着图纸摇摇头,“电热元没有,散气片没有,密封条没有,制冷剂没有,钢还是没有。”
“钢怎么没有!”一堆东西里面,盼儿就听懂这一样,便挑出来说,“盛武杰不是有个军工厂的?那里头没钢?”
“军工厂里的钢给你造冰箱?你自己去问问盛文晗会不会舍得吧!就算拿来了又如何?你以为你能开个小作坊就登天了是不是,天下什么东西都能让你造出来?”陈先生拿布擦眼镜,以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盼儿,觉得她完全不知天高地厚。
盼儿不理他,坐在板凳上,拿笔对着图纸临摹起来。
姥爷以前教她,记不住的诗词,就在心里多写几遍,不停重复,定能记住。图纸大约也是这个道理吧。
“懂则通,通则懂,你连洋文都看不懂,抄得更鬼画符一样的有啥用?”陈先生看不下去,指责道。
“你管我?”
“大司令的屁股我都抽过,我还管不了你个兔崽子了吗?”陈景天摆出了一副先生的架势,却唬不到盼儿。她一门心思地抄写,直到中午陈先生下课回来,她还在原地没停。
陈先生看不下去,无奈给她指了条明路:“行了别写了!浪费我纸!你上一次找我看的环戊烷,就能当制冷剂。要找其他零部件,西洋的你买不起,看看东洋的吧,寻些坏的旧的,拆一点下来,东拼西凑出来,也比你自己弄的强。”
东洋...渡边!
想起这个名字,盼儿心里还是有些打颤。可除了他,盼儿还能从哪里寻回东洋的物件呢?
***
集市不开门,茉莉坊门口,春城叫小文搬出一条板凳,和盼儿两个人肩并肩嗦冰棍,不一会儿就嫌热,叫小文把冰块拿出来,要他站在另一头扇风。
又是冰棍,又是冰块的,春城从来都是大手笔,盼儿在家都没怎么用过冰块。
“盛武杰那人小气呗。”春城说着,有些沾沾自喜。
也是。
盼儿朝小文招手,要他也来坐,春城笑道:“他这年纪,能站就别坐着了,咱说咱的,不理他。你找我什么事啊?说说吧。”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盼儿把冰棍递出去,小文犹豫了几番,呆在远处扇他的扇子。
春城吃得快,把冰棍木头咬在齿间,翘着二郎腿,说:“爱说不说。”
盼儿一口闷进冰棍,冻得她脑袋发胀,缓了一会儿,口齿不清地说:“我想见渡边。”
“你要见渡边?”春城挑了眉毛,“怎么,花蜜生意败了?那什么夫人不理你了吗?你不是还答应我要替我卖的嘛,怎么这就败了你个没出息的丫头!”
“败什么败,谁没出息了,替你卖东西又不是欠你银子,你说得着我吗你?说了替你卖,就一定会卖的。”盼儿跟春城说话,没几句就得吵起来。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是不是唬我呢?”
“时机未到,到了再来找你。”
春城穿得少,依旧热得脸红,叫小文快些扇扇子,思虑了一会儿,才问:“那你想把宴席摆在哪儿?提前说好,可不能是我这儿,万一被盛爷发现,我这铺子就遭殃了。”
盼儿冷笑道:“我陪渡边的酒,最没资格砸铺子的人,就是他盛武杰。”
春城笑得赞赏。吵归吵,言盼儿这个人,她还是很喜欢的,跟口咬不烂的糯米团子似的,有她年轻时候那个泼辣的劲道,却也不完全相同。
“我倒是知道个渡边看得上眼的地方,不过就怕你不想去。”
盼儿在冰块的凉风里有些出神,怔怔地说:“想或不想,哪里由得了我。只看需不需要而已。”
接触的人越多,她越能理解盛武杰李鸿坚之辈,为何会想出买艺陪这种事情。人要得到点东西,难如登天,若是有捷径,谁不走谁就是大傻子。找个甜腻腻的笑脸在一旁摆着,摸着,抚弄着,人心情一好,就没什么是谈不下来的。酒迟早要陪,不如为自己而陪,兴许还能搏到个一劳永逸。
“行,就明晚吧,渡边于我,也不是什么难约的主。”
顿了一会儿,盼儿说:“春城,你天天约他,不腻嘛。”
春城望天,说:“不腻。我看见他就欢喜,他说东洋三月漫天的粉色樱花,他运来我店里的胭脂,就是这些半空中的粉樱,他是我的船票,怎么会腻?”
“你想渡边带你去东洋?”盼儿问道。春城点了点头,顺势依在盼儿身上,说:“最好他能带咱俩一块儿去,路上还有个照应。他总归会有别的女人的,与其是旁人,我还宁愿是你,一根筋傻驴似的,至少不会害我。”
热得慌,盼儿把她脑袋推开,起身笑道:“害你?谁害过你?”
春城懒洋洋地起身,说:“你的杜姐姐就害过我,说不定还害过你呢。”
***
盛宅来了客人,盛武杰连门都没让他进,亲自把人堵在了门口,冷声质问:“找谁?”
冯豫提着一摞糕点,笑眯眯地回道:“找言...找盛大哥的。”
“我不用你找。”盛武杰阴着个脸说话,把人往外头赶。
冯豫恬着脸,死活不走,往边上躲,还上了两级台阶,又道:“我顺便给盼儿带点鼎丰的酥饼,她上次说好吃来着。”
“谁告诉你她喜欢吃饼的,滚滚滚...”盛武杰话音未落,冯豫瞄准时机,抬脚就往门里抢,把盛武杰甩开,边跑边喊:“盼儿姐姐!我来看你来啦!”
他娘的果真是不要脸的年纪!
“进了这门你就别想出去了!”盛武杰恶声道。
“不回去就不回去,我本来就没想着要回去。”小少爷叫板似的喊,怎么绕也没见到盼儿,心里惊呼这乡下房子原来比自己家大了这么多。
盼儿从外头回来,白色的短袖旗袍,一手打着阳伞,许是被太阳晒蔫了,面色不大好。
盛武杰忙朝她过来,还没拉到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原来言姐姐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