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的眼神略过盛武杰,看向后面的冯豫,笑着问:“冯少爷怎么有空过来?”
冯豫立到两人中间,道:“我当然是专程来给你送东西的!酥饼是今天早上刚买的,一路抱过来的,应该还热着。”
掉渣的饼,盼儿不怎么喜欢,礼貌接下,一脸笑意地道谢,却没往嘴里送。
“还有还有,”冯豫把手里剩下的饼交给嬷嬷,拍拍手,朝陪他同行的保镖道:“来,把书搬出来,给言姐姐过目,再往里头送。”
他说着,便几步来到门口,张罗着要人运书。盼儿重新看回盛武杰脸上,见他冷得像个拢着阴风的阎王,抬手小心翼翼地把饼往他嘴边送,伏在耳边以只有盛武杰能听到的声音道:“是我求冯少爷赏我些书看的,原说好我自己去取,没想到他会搬来。”
盛武杰两手插兜,倔犟地仰头,不想和这块破饼有任何接触,阴阳怪气地说:“还送来呢,好贴心啊。”
安抚盛武杰,盼儿熟门熟路。她朝他靠近,挽上他胳膊,带着他往盛宅门口走,走入来回搬书的人群也不放开。盛武杰自觉地位得到了认可,心里的气消了一半,面上还是没什么好颜色,道:“送书过来,是不是还要一对一开课呢?这课我也得上。”
盼儿毫不奇怪地点点头说:“要上课可以,你找陈先生去,我可不上课,冯少爷就是想教我,我也听不懂,咱们这儿也就陈先生能跟他对上话,我就不听了,不浪费冯少爷的唾沫。”
盛武杰几番迟疑,又问:“他当真只是来找陈先生的?你当真不听?”
“不听啊。”盼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再说了,听了又如何?盼儿的心在司令这里呢,谁都拿不走。”
这话叫盛武杰简直心花怒放,阎王面孔都摆不出来了,嘴角不自然地要往上走,强忍着才能正常说话:“当真?”
当不当真的谁知道呢,屁话真多。她想见杜冰露,没这个心思和盛武杰多拌嘴,于是换了张嘴脸娇嗔道:“怎么还问呢?算了,就知道司令从来不听盼儿说话,根本不在意盼儿,盼儿走就是了。”
盛武杰想都没想就开始道歉,说了几回,拉住了盼儿的手,收起阎王模样,很是严肃地道:“不管跟谁上课,他都不能多留,他可以去任何地方,但不能待在盛宅。”
“怎么说?”
“冯绍祥跟我谈不拢,他最宝贝的这个儿子出现在我这儿,他会觉得是我绑过来,用来威胁他的。”
“冯绍祥想得还真多?”
“换做是我,也会有这样的顾虑。”盛武杰眼神锐利,“中原逐鹿,日渐激烈,冯豫的踪迹,很多人盯着,在旁的地方杀他,可以要冯绍祥半条命,要是在盛宅杀他,更可以顺道把我一起拖下水。总之,他死他的,我不想沾着腥,让他该教的今日教完,我亲自守他一夜,明日一早,要烦盼儿劝他回家。”
盼儿仰头看着盛武杰,觉得他有些陌生。习惯了盛武杰好言好语,她似乎早忘记了盛武杰还是那个算计旁人生死的司令官,或许盼儿习惯的那个他,不过是他伪装的躯壳,眼下要冯豫死在别处的这个盛武杰,才是真正的他。
盼儿是个识相的人,她知道冯绍祥要是杀过来,到时候流血的肯定不止是盛武杰,为保自己一条小命,她也得把冯豫劝回去。
***
角楼里的客间一直是备着的,冯豫被安置在那里。晚上他非要去和士兵分饭吃,说是想体验一下在乡下山头吃饭的感觉,最后被黄高飞据司令吩咐,扛回房里,单独吃饭。
入夜时分,盼儿敲门,方嬷嬷也跟着进来。盼儿客气道:“冯小少爷,住得可还习惯?”
“很习惯,乡下比城里舒服多了,更像国外的感觉。”冯豫笑得很灿烂,“就是跟队里兄弟们没吃上饭,怪可惜的。”
盼儿点点头,给冯豫倒茶,语气里当真有些长嫂如母的慈祥:“冯少爷带了这么多书,我要替陈先生,也替北岭的孩子谢谢你。”
冯豫仰头一饮而尽,把茶喝出了酒的气势,说:“快别谢了,陈先生谢一下午了,我耳朵都要起老茧了。”
两个人相视片刻,盼儿加茶,说:“好吧,那我只有好好替王夫人卖命,才能报答冯少爷的赠书之恩了。说起王夫人,少爷你上次说的留学的那个堡,是不是在很远的地方?王夫人是不是快一年都没见到你?”
冯豫垂下眼睛,点点头。
盼儿颇有些释怀似的叹了口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姥爷和母亲以前也是这样的。母亲每到夏天才会回来看看,姥爷把家里所有的门窗板凳都擦一遍,翻三个山头,去沟里买最便宜的鸡杂,等她回来。
可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家里没住个两天,就往外头跑,说是要去看大海。姥爷不拦她,但等她走了以后,姥爷就坐在门口的木椅上,朝南边看,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他嘴上不说,我心里知道的,他还是希望她能留在家里多陪陪他的。”
冯豫被她说愣了神,而方嬷嬷则朝她翻了个白眼。
言姥爷有多恨言思清整体赖在家里,冯豫不知道,方嬷嬷这几个月来可是没少听说,她当然知道这话听着感人,实际只是一通胡诌。
随着盼儿的语气,冯豫低下头来,一人留学在外的苦楚涌上心头。有困难的时候总会想家,真的回家了,待个两日又嫌没趣,成天往外跑,母亲还这样善解人意,从未拦他,而这样显而易见的道理,还要外人来提醒他,多么地不孝!
“怎么小鼻子红了?”盼儿明知故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家了。”冯豫说,“言姐姐,要不...我明晚回去一次?实在对不住,我,我一定会再回来看你的。”
盼儿说起漂亮话:“这有什么好道歉的。盛宅就是你的后花园,你当然是来去自由的,什么时候进出都不需要问旁人。”
冯豫吸了吸鼻子,心里的内疚少了。
就在方嬷嬷心里以为今晚的戏台落幕之际,盼儿语调一转,又问:“不过,小少爷,你准备空手回去见母亲吗?来看朋友都带这么多好东西,看母亲,当然更不能怠慢了。”
方嬷嬷仰起下巴,觉得这葫芦里没卖好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