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休息,至少要休息一周…”
“请帮我们办理出院吧。”白邦彦迫不及待地说。手术本就比原先预计得要晚,离开船时间只有不到两个小时。一个月的时间太久,白邦彦不敢等。
盼儿麻醉未退,整个人仍在睡梦之中,便被白邦彦从医院推了出来,邮轮特派的轿车侯在门外。
小文从地上爬起来,不安地看着轮椅上躺得歪歪扭扭的盼儿,蹙眉朝白邦彦抬了一眼。
“你知道回去的路吧?自己走吧。”白邦彦瞥了小文一眼,忙着将盼儿抱起,往车后座里送。
将轮椅送回医院门口的功夫,白邦彦稍没有留神,小文已经把住了轿车车门,道:“姐姐身体不好。不能走。”
“我没功夫跟你扯。”白邦彦两只手扛起了小文瘦弱的身躯,把人扔到了一旁,说:“我不知道你怎么上的船,但这一切同你一点关系没有,所以请你回到北岭,找你自己的爹娘,过你自己的日子去。”
“我没有爹娘。姐姐说过,我往后要跟着盼姐姐过。”小文脚刚一沾地,又重新往车门的方向跑,白邦彦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小文的后颈,将人一把摔到了地上,钻进了轿车,飞速关门,催促着司机:“快点。”
后视镜里,小文摔得额头出血,却没空擦拭,刚起身,便朝轿车追了起来。
港口人头攒动,深海巨轮高大雄伟得如城墙一般。盼儿被白邦彦从车里抱出来,嘴唇里找不出一丝血色,手臂耷拉在空中,无助地摇摆着。
白邦彦抱着人来到船门口时,已是跑得气喘吁吁,他朝检票的说,“船票证件,在我口袋里,请你找一把,一把轮椅,给我。”
船员朝盼儿多看了两眼,而船票检验无误,他也不能多说什么,船上没有专业轮椅,只有带着轮子的普通椅子,白邦彦也不嫌弃,将盼儿放下,便往里头推。
船第一声鸣笛已响,引擎发动,烟囱里冒出第一缕黑烟。
“等等......”小文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像甩不掉的牛皮糖似的,白邦彦握紧着椅子扶手,要装作没有听见。
小文没有票,被船员拦下,其余水手已将缆绳脱钩,连接陆地的船板就要被回收,船员将小文往外头赶,小文急中生智,不要脸地冲白邦彦喊了一句:“爹!你不要我了吗?”
船员被吓了一跳,不想成为拆散家人的罪魁祸首,手中力气稍微一松,小文便冲到了盼儿身边,喊着:“姐姐,姐姐你醒醒啊,你快说话!我...我打不过他,你来告诉船员,让他们放你下去!”
白邦彦再急眼也不能当众打一个孩子,只说:“你少瞎胡闹!”
盼儿摊在椅子上,毫无动静。
“在干什么!”闹得太大,似是个船员领头的来了,询问起情况。
小文刚要开口,却被白邦彦按住,说:“孩子闹起来了,不好意思。”
小文顺势咬了白邦彦的手指,但就是咬出血了白邦彦也一声不吭,说:“你们也听到了,他叫我爹,那他自然就是我儿子,我一并带上。我来替他补票,这总可以了吧?”
领头的听说了要补票,来了精神:“按照洋人平时的规矩呢,孩子可以半价,但临时补票,折扣就没有了,你得付全票。”
这显然是在磨刀嚯嚯宰生客,连白邦彦这涉世未深之人都听出来了,但他也自知没有等待的资本。
路途遥远,盛武杰怕有闪失,给他留过额外的路费,若是没有节外生枝,那便能算作他的劳务费。他心算一阵,那笔钱大概正巧够这一张船票,心一横,咬牙道:“好!”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南洋,他下定了,谁都拦不下他!
***
一连几天,盼儿总是浑浑噩噩,时而昏睡过去,时而被体内火烧似的疼痛刺醒。
偶尔间,她听见盛武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盼儿。”
盛武杰的声音低沉,还有些沙哑,许是在草场上日久天长的训练里喊哑的。他吼惯了人,在盼儿面前总得压抑着说话,那种低声耳语的气息里,盼儿总觉得能摸到他声音里的细小颗粒,触感就像他下巴上日日收割却依旧疯长的短小胡须,也像他拼命掩盖却仍然粗糙的手心伤疤。
他并非生来温柔,可就是这种收敛锋芒的臣服,令盼儿心醉。
原来这都是爱意。是她迟钝了。
微微睁开眼睛,盼儿终于看见那张期盼已久的脸。
还好,原来他真的没事。
盼儿立刻坐起身来,一把抱住了盛武杰,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盛武杰你个王八蛋,你又把我扔掉,你又欺负我...”
盼儿捶着他的胸膛,感受着盛武杰的手臂在自己背上轻抚,听他在耳边认错:“事急从权,是为夫错了,现在都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不原谅你。”盼儿赌气地说,“盛武杰我告诉你,我能打枪,能开车,能喝酒更能骗银子,你就算是要我入伍,我也能打得起仗,我不是逃兵,你为何逼我做逃兵?”
盛武杰吻在她的耳廓,“我都知道的。盼儿什么都能学会,什么都做得好,盼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你能吃苦,那是你的本事,但送你去平安的地方,这是我的责任。只有你好,我才能活,盼儿饶我一次,原谅我的自私,你必须走......”
盼儿心里失重,推开了盛武杰的怀抱,喃喃地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都过去了吗?为什么还说我必须走?”
“你当然要走。”盛武杰眨巴着眼睛,脸上变得面无表情,眼眶下流下的泪滴,忽地成了鲜血,“因为,我不想你看见我死......”
话音未落,盛武杰神情狰狞,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气管。盼儿伸手想要救他,却不知从何救起,看着盛武杰整张脸由青变紫,她只觉得自己也无法呼吸。
“盛武杰!”脱离梦魇,盼儿在邮轮床上弹起身子,还没坐直,便扶着床沿吐了起来。
可她已经几日没有进食,只能干呕,根本吐不出东西。
有人拿着面盆过来,动作似是熟门熟路,盼儿满怀希望地仰头看去,见到的却是白邦彦的脸,脸色当即就变了,“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