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脸上、衣上都是血迹,跪在太子寝宫外,目光寂然,像一尊泥塑的雕像。
怎么会这样?
之奕为什么会吐血昏迷?
那奇怪的脉象又是何故?
之奕,还好吗?
疑惑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多,桑榆心揪了起来,如入迷雾。
视线中,无数人来来往往,宫婢、御医、内侍……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忙得脚不沾地。
蓦然,有一双手粗鲁地揪住了她的衣襟,管悟扭曲的脸出现在眼前——那是由于极度害怕而濒于崩溃的脸。
“混账东西!你给殿下熬的什么药!”
太子殿下出事前,只有他来问过诊,开过药方,可殿下服药后却莫名吐血昏迷。
若是因他开的药而起,他小命不保;若不是,他作为御医毫无觉察,也是失职。
为今之计,只有把责任推到熬药的桑榆身上,才能保住他的官职。
管悟双眼充血,喘着粗气,看向桑榆的眼神恨不能活剐了她。
这样的心思,桑榆自然洞明,朗声道:“药方是管太医开的,我在东宫膳房熬的,有宫婢目睹全过程。”
言下之意,自己不可能对药动手脚。
太子昏迷,御医来了一批又一批。
有位白胡子老太医从寝宫出来就看见这幕,拦住管悟,劝道:“管太医,你先冷静。当务之急,是找出殿下昏迷的原因,对症下药,至于其他的,事后再追究吧。”
随即转过头,问桑榆:“太子殿下昏迷时,仅有你一人随侍在侧,你说,怎么回事?”
桑榆组织了一下语言,沉吟道:“今日管太医为太子殿下请平安脉,言殿下情志不得,导致脾失健运、痰瘀内阻,于是开了这个方子。”
她从怀里掏出管悟开的药方,递给老太医,说道:“我所取皆此方药材,熬药未有纰漏,亦有宫婢目睹全过程,再无他人靠近药罐。”
老太医接过药方,凝神细看,道:“此方无错。”
桑榆接着道:“药熬好后,我便送到殿下寝宫,殿下喝完后,初并无不适之感,一刻之后,吐血昏迷。期间,我为殿下把脉,发现蹊跷。”
随后,她将沈之奕的脉象仔仔细细描述了一遍。
老太医抚着胡须,陷入沉思。
桑榆也在脑海中回想看过的医书,与沈之奕的脉象一一对比。
良久,两人几乎同时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道:“中毒!”
是了,只有中毒,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显现出来。
老太医忙朝她招手:“你先起来,随我进内室,看看太子殿下。”
桑榆心中激动,刚想起身,双腿因跪得太久而僵直难伸,眼看又要栽倒,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
回头一看,是位美若好女的红衣少年。
“下官拜见三皇子殿下。”老太医和管悟连忙下拜。
来者正是东齐三皇子,沈之脩。
这位三皇子的生母是北境部落公主,号称草原最耀眼的明珠,因和亲嫁予嘉和帝。
兴许是母亲异族的出身,三皇子自知无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打小便散漫随性,既不争权夺利,也不拉帮结派,整日逍遥自在,不与各方交恶。
想必也是因此,皇帝才派三皇子,而不是与太子素有嫌隙的大皇子来吧。
“诸位请起。父皇听闻太子昏迷,特命本殿看望,不知皇兄如何了?” 沈之脩边说边踮起脚尖往内室张望,风风火火道。
老太医正了正容色,严肃道:“下官怀疑,太子殿下是中毒。”
“中毒!何人下的毒,可有解毒之法,要哪些药材?”话还没说完,沈之脩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一叠声打断道。
“这个,暂时未知,还需进一步观察。”
“好好好,你们快去,需要什么就同本殿说,要是太医署没有,本殿掘地三尺也给你们找来!”
沈之脩边说边推他们进寝宫,刚想去拉桑榆,猛地想起这是女子,男女有别,于是尴尬地收回了手,赔了个笑脸,说:“这位姑娘也请。”
既然已经找到了病因,接下来便迎刃而解了。
太医们在熏香中找到了一味藜芦,这与管悟所开药方中的三参有冲突。
对症下药,沈之奕的脉象很快安稳下来,再过不久便会苏醒。
桑榆这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弦松下,才发现后背早已湿透。
桑榆想,太医署不能久待。今日得罪了管悟,往后他指不定如何折磨报复她,得寻个法子,到之奕身边才是。
查找册子记录的罪人,找出杀害她和师父的凶手,仅凭小小医女的身份,是远远做不到的,还是需要依靠他人的力量。
心念电转之间,她已有了主意。
……
三日后,太医署。
管悟手持长鞭,面色狰狞,怒吼道:“敢躲!小兔崽子,你居然敢躲!”
先前太子殿下昏迷时,桑榆顶撞他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
今日桑榆在晾晒药材时,不小心将一篮药材洒了,管悟抓住这一点揪着不放,故意和她吵起来,进而动手鞭笞她,以泄心头之恨。
重重的一鞭,即将抽到桑榆秀丽的脸上时,她及时抬手一挡,那鞭便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一下,就已皮开肉绽。
桑榆闷哼出声,看准院内的摆设,一边躲,一边制造出声响,以吸引来人。
她是故意惹怒管悟的,人来的越早,她挨的打就越少。
果然,不一会儿,太医署里的其他医正便匆匆赶来劝架。
管悟怒气未消,痛斥道:“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白养你这么大了,还敢跟我顶嘴!”
桑榆咬紧牙关,没有答话,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秋水眸,眸中雾气涟涟,配上凌乱的发,手上触目惊心的鞭伤,楚楚可怜得紧。
医正们心生怜惜,拉住管悟劝道:“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管悟瞧见她倔强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