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钱康在杨大夫来之前,就将‘借’来的笔记放到了杨健手中。杨健也是有些尴尬,连谢都未道就任由钱康离去。
钱康一连数日都未曾再迈入杨健房内,每日准时来山庄练功。宋慎言给她备了几个不同重量的沙袋,让她绑在腿上。一开始是沿着山庄的小路走,后来让她跑。沙袋的重量也在一点点往上叠加。
钱康一开始就做好了会很辛苦的准备,她本就不是个坚毅的人,无数次想要放弃。但是那日在校场所见实在是让她心生向往,特别是金忠在马上飒爽的身姿,举着武器向前冲的勇猛劲头,让她从内心升出一股战栗般的渴望。她想成为那样的人,就算女子无法参军上战场,她也想要无限接近那个形象。
她的喉咙犹火烧,她大口喘着气,从肺部挤压出的空气经过喉管发出嘶哑的哈声。大腿肌肉酸痛发硬,小腿上绑着的沙袋好似有千斤重,往前迈的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力气,她现在已经不是耗费体力在跑,而是燃烧着意志力往前挪动。
宋慎言从她旁边跑过去,路过时还顺带拍了拍钱康的肩膀。
汗水压过眉毛流到了她眼睛里,她甚至没有抬手擦拭的力气。她张着嘴甩了甩发晕的头向前望去。模模糊糊中看到宋慎言似乎冲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钱康咧了咧嘴想要回应他。
宋慎言看着钱康泛白的唇色,脚步慢下来等钱康脚尖刮着地面跑过他身旁时,一把搀扶住钱康,带着她慢慢走动。
“喂,你要不要这样拼?”宋慎言皱着眉看着挂在他胳膊上,完全是靠他拖着才能往前挪几步的钱康。
钱康实在没有说话的力气,挂在宋慎言胳膊上的那只手费力地摆了摆。
宋慎言等她没那么喘了,才带着她走到一处石凳上坐下,招呼弟子送来茶水。
钱康一大碗水灌下去,才感觉活过来了。她的腿抽疼,手指也在发抖。她费力地解开绑在腿上的沙袋,几乎是沙袋掉到脚边的瞬间,她的两条腿就不受控地抖起来。她感觉腿上的肌肉就像是有心脏似的在她皮下跳动,她半弯着腰,面上浮上痛苦的神色。
宋慎言蹲下身给她捏腿缓解她的疼痛,安抚道:“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再坚持坚持,适应就好了。”
钱康难受得五官都纠在一起,但还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宋慎言看着她,一时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钱康打小就没受过罪,这样痛苦的经历还是第一次。他拍打着钱康的小腿:“你也不用这样拼命,练功还是得讲究个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慢慢来。你也不闯江湖,也不看家护院,一个小乐趣而已,何必这么拼。回头你娘知道了,该心疼了。”
钱康此时已经缓过劲了,她锤打着自己大腿上的肌肉,眼睛望向远处:“你们个个都有本事,只有我什么都不行。”
这话听得宋慎言愣了一下,惊讶地望着钱康:“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钱康直直盯住宋慎言的眼睛,语气坚定:“我想参军,想保家卫国。”说完嘴角往下撇,似乎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我知道不可能实现。”
宋慎言回道:“你爹娘应该不会同意,参军可不是好玩的,上战场那都是拿命在拼,多少人没办法活着回来?参军要是真如你想得那样好,朝廷也不用每年强制性招兵。”
钱康望着自己的手,语气低落:“是啊,多少大好男儿都折在战场上。像我这样瘦弱的,只怕是头一个死的。”
“呸呸呸。”宋慎言弹了一下钱康的额头,斥道:“瞎说什么!”
钱康挥开宋慎言,站起身道:“行了,你干你的事儿去,我自己走走。”
钱康毫无目的地乱走,等她回过神时已经站在杨健屋外。她想进去看看,又想到之前的尴尬,一时拿不定主意,无意识扣着手指在门外踱步。
杨健原本倚在贵妃榻上发呆,屋外细小的脚步声让他回了神。这脚步声很熟悉,是钱康,他心内狂喜,几乎是雀跃着起身往门口走。
“钱公子?”
钱康怔住,抬头望向扶着门框迈步出来的杨健。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挠挠头发,干笑道:“啊……好久不见。”
杨健眯着眼睛边走边说:“是啊,好久不见。”
又带着丝抱怨般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怎么会……”钱康注意到了杨健的异常,愣愣问道:“不是已经治好了吗?你的眼睛……”
杨健苦笑着说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也不是完全看不到,能感觉到光亮,也能模糊看到东西,杨大夫说还得再养段时间才能恢复,现在只能等。”
钱康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下定决心般走过去轻握住杨健的手腕:“我会陪着你的。”
杨健垂着眼,鸦羽般的眼睫微动,最终他闭上眼睛,用另一只手放到钱康握在自己手腕处的手上。
钱康惊讶地望着他,她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心跳声犹如捶鼓。她凝望着少年紧闭的双眼和轻颤的睫毛,十分想知道如果他睁开眼,会用什么样的目光望向自己。
空气都静谧了,钱康舍不得动,而杨健仿佛忘记了要放开钱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