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一月底，农历已至腊月二十二，深冬气息笼罩了整个聿元中学。
初中部已经空空荡荡，穿堂而过的只有干燥而萧瑟的北风，偶尔有几束几点光斑摇晃在教室外墙上，怎么晃动都听不见声。
因为不是夏日，所以连蝉噪也没有。
一眼看过去，高中部也这样一片景象。
低年级的教学楼一派冷清空旷，只有高三教学楼依旧满满登登——各种意义上的满满登登。
傍晚五点多，横置纵列的红底白字横幅从顶楼铺到一楼，大阶梯、小转角也都是高考激励标语。
一层一层望去，教室外挂满雨伞，教室里坐满了人。
一楼最左边的教室里，学生端正地坐着，一改往常昏昏欲睡地疲态，科任老师虽然戴着扩音器，却站在最后一排，智慧屏上放着 PPT，讲台上站着一位女生。
台上的女生与台下的学生们年纪相仿，个子不算高，但一眼看过去，便知他们有区别。
温玉回扎着低马尾，站在讲台上，肩膀只过智慧屏一些些，她穿着短款的浅米色棉服，围着一条米灰相间的围巾，手上拿着PPT翻页笔，时而盯着幻灯片上的内容，时而浅笑着望向台下的学生。
讲台下，四十多双眼睛望着台上的少女。
其实温玉回只比他们大一岁，不过高考实实在在是一个高槛，窄门，跨过去，那种“已经是另一类人”的感觉就会油然而生。
自比当年，她再没有那种天天神经紧绷等待高考的状态。
“谢谢小温学姐的分享。”
高三四班的教室里，站在最后面的女老师开口，亲切的人声与扩音器的回响和残音交织。
黄金金看了看腕表，还剩五分钟。
“大家有什么想问的留着晚上问吧，年级组长等会儿要组织宣讲会的学长学姐们去吃晚饭了，别耽误时间，晚上第一节自习还有交流会安排。”
话毕，黄金金朝温玉回笑了笑，点头示意她闲聊几句。
温玉回关掉 Powerpoint 播放器，拔了 U 盘，放在讲台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今天作业多吗？”她没头没脑地问一句。
“今天在考试，没有作业。”讲台下的女生答。
“那你们是喜欢上课还是考试？”
她问台下的高中生，也问当年还是高中生的自己。
台下的学生不约而同地躁动起来，参差零散的声音落在她耳中还是很齐：当然喜欢考试。
“为什么？”温玉回明知故问，明知自问。
有个后排的男生直愣愣地站起来，个子高高的，藏不住朝气和少年气，“反正都是考二休二的日子了，考试两个小时可以歇二十分钟，考完也不用写作业，复习的时候可以偷偷懒……”
话没说完，黄金金用卷起的教案筒用力拍他肩膀一下，“瞎说什么呢？”
温玉回垂头看看讲台上纸盒子里的粉笔，花花绿绿的粉笔头，齐齐整整的白色粉笔还是那样立在一旁，好像自己回到了高三，并没有进入大学。
她记得从前语文课在台上读作文的时候，紧张的时候总爱看向教室里的一个座位，后来不看那个座位了，就盯着短短的粉笔头。
她抬头，朝着黄金金一笑，佯装露馅，“其实我和你们想得一样。”
“学姐，那你为什么能考这么多分呢？”
四班是平行班，在他们眼里，500分就是好分数了，这也是他们的目标分数，温玉回简介上的高考分数580对他们而言是再难得不过的成绩了。
温玉回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在我们班，580分已经不算拔尖了，600分才算高分了，不过这也是我能力天花板了，所以我就当你夸我了。”
温玉回揪着围巾末梢的流苏笑，学生们也跟着笑，“原来好学生也和我们差不多。”
气氛活络起来，温玉回有些收不住，高中时期的趣事和囧事纷纷然出现在脑海中，她煞有介事地分享：
“我可不是典型的好学生，以前还在作文里写短篇小说呢，因为这事被语文老师三番四次地说，私下找我，非让我写议论文，我禁不住说，几次之后只好听她的，但高考的时候她说不了我了，所以我还是写的小说，考完还特意发信息告诉她，但她那一次竟然没说我。”
教室里又是一阵唏嘘。
“你们说老师怪不怪，次次批评我写小说，每次都要给我50分，”温玉回话没说完，底下又是一片起此彼伏的揶揄，有人说她厉害，也有人笑她吹牛，“但你们可别学我，能写议论文就写议论文，我那几次写小说是暗戳戳骂人呢，因为知道会被当成范文之一贴在图书角，还会传给其他班，所以故意写的，写给一个人看，结果人家根本不在意，倒是我幼稚得很，空演一场场独角戏。”
学生们一听这话就来劲了，还想追着问，铃声就响了。
温玉回收起东西，朝黄金金微微点点头，又和学生说晚自习再见，就走出了高三四班的教室。
黄金金看着她走出教室，怎么不明白温玉回话里隐秘的少女心事，她心道，学生上了大学也是小孩啊，这样的心事也能公之于众。
她边想边拆扩音器，然后组织学生们去跑步。
出教室的时候，四班的学生看见温玉回站在一楼走廊，很多学长学姐聚在一块儿，她和另一位女生聊着天。
温玉回身后站着个男生，挺拔，皮肤黝黑，留着黑色短发，穿着长棉服，一言不发，在说说笑笑的众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小文，你看刚刚宣讲那个小温学姐，身后那个学长是不是在看她？”四班的一个女孩直戳身边的男孩，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低声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吧，也可能人家发呆呢。”男生似乎觉得很无聊，“快走，去跑步了。”
“喔。”
温玉回有些渴，在放满宣讲海报和学校寒招传单的长桌上拿了瓶矿泉水。
那矿泉水瓶的封条很紧，温玉回打不开，虎口都磨得痛了，她正想从包里抽张纸巾垫着盖子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