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他能一目十行,但是对待这样的笔迹却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秦玉柔的文采和她的字一样差,她只是用大白话说了一件事。
“柳家对陛下来说很重要,若有人向您无意中透露柳家在华京的消息,您千万不要上当,这是有人想挑拨您与陛下的关系。”
李珩攥着这封信,关节微微用力,用鼻孔都能想出来秦玉柔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
他闭上眼睛,终于明白了庄妃为什么发疯,也明白了为什么秦玉柔遮遮掩掩支支吾吾,禧嫔可真的是他的好表妹。
“陛下,这信是否要继续送到秦家去?”周寻看着李珩顶着一张阴云密布的脸,小声问道。
高鸿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这安嫔的信里究竟写了什么,能让一个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如此之差。
李珩沿着折痕将信重新叠起来,然后装到一个新的信封中,交给周寻并吩咐道:“送去,另外立即安排出宫。”
高鸿在旁边将身子弯得低了些,瞧着外面已然大黑,问道:“您要出宫?”
李珩点头:“朕换衣服的时候,你找人去尚昀青那里,让他去西宣门等朕。”
高鸿一愣:“陛下,尚侍中已经去肃州赈灾了。”
李珩起身的动作一顿,也就是说今晚只他一个人去那个地方。
李珩换上了御林军的衣服,黑色对襟窄袖长衫衬得他愈发颀长,腰束同色金丝蝠纹腰带,坠了他平日常戴的白玉佩,跟在周寻旁出了宫。
周寻驾着马车,一听要去芙蓉坊,心里大约有数,这是要去见那位姑娘。
皇帝手下有二十八名暗卫,其中有九人一直在芙蓉坊待着,足以见得那姑娘的重要性。不过这姑娘接来华京已有两年,不知道皇帝有何打算。
马车停在巷口,李珩带着周寻到了一处私宅前,扣动了三下门环。
“您哪位?”
李珩淡淡回答:“尚昀青。”
门口的侍卫提灯看清人后进门去唤人,李珩让周寻驻足守在门口。
很快就有名侍女提着灯跟着侍卫走过来,见只有李珩一人,面上有些惊讶。
她恭敬地给李珩行礼,淡淡道:“姑娘不知是公子前来,尚在煮茶,公子随着奴婢进去吧。”
园子安静恬适,水池旁边摆着数盆茉莉和牡丹,亭边种了不少树,微风吹过花香阵阵,虫鸣如低语,能瞧得出园子的主人是位极富雅致的人。
池塘里的鱼跃出水,打破了一池平静,李珩问道:“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白芍点了点头:“瞧见过几个鬼祟的人,但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李珩表示自己知晓了,但还是在开门的时候有很多忐忑,这还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前来。
屋中有浓重的药草味道,一女子端正地坐在炉旁,炉上青瓷正煮着水,桌上置一白瓷茶瓯,她素手拿过木勺,将茶汤扬起,茶香似涟漪般一层层荡开。
女子一袭白色石榴裙,上绘淡蓝色云纹,肤光如雪,淡然自若地掌控着一切,浑身透着优雅宁谧,如同晨雾中盛开的百合。
“昀青来了?”女子放下木勺,她容貌清丽婉约,回头间周围一切好似都黯然失色。
李珩站得很直:“是朕。”
柳明雪起身便要行礼,李珩连忙上前扶住:“不必。”
“我还以为是昀青呢,他怎么没有一起来?”
李珩缓了缓神,盘膝在桌子对面坐下:“朕派他去肃州赈灾,明年他也至弱冠,不能总在朝里做闲职。”
聊完尚昀青,两人间似乎安静了好一会儿。
柳明雪制好茶递给李珩,注意到他指上的一点墨,轻笑道:“陛下什么时候这么冒失了。”
李珩接过茶来,他竟一直没有发现,估计是秦玉柔的那根毛笔上有墨渍,他转着杯子掩盖自己的尴尬。
“近来还好吗?”李珩浅尝一口,是早春雪芽,味道如同柳明雪给人的感觉,是冬去春来的暖阳的味道,他尝试着适应只有两个人的场合,这是从前未有过的。
他觉得嘴也张不开,脸也有些僵,一切动作都那么不自然。
柳明雪优雅饮下茶水,慢慢回道:“最近没有下雨,倒是不觉得全身疼痛。”
当年太子获罪,柳家下狱,等人救出来的时候,柳明雪的囚服上全是血,身上有鞭笞也有板子的痕迹,锁链磨着手腕和脚腕,李珩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水开始沸腾,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两人重新陷进安静里。
李珩斟酌片刻后决定说出来意:“阿雪,之前同你说的那事情,你虽不愿,但是现在不得不这样做了。”
柳明雪的手顿住,轻轻皱眉。
“鸿胪寺卿沈璋的女儿一直在江南养病,过些时日朕会送你去沈府,你以后便做沈家女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