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一世,高月全然断了再入宫的心思。
只是,从父亲的表现来看,此事是绝不可能随她的心意了。
入宫的时间越来越近,总要思索出一个法子。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只剩下“清白”这个下下策。
从前进宫,验身的程序是最为严格的,尤其是要验明处子之身。恐怕也只有这样“自毁”,才能使她失去了“价值”而被家族放弃。
“可是能找谁呢?”
高月连续几日都魂不守舍地考虑着这件事。
以前她始终恪守本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外头的世家公子们皆是点头之交,谁又能在此时冒着被高邗打死的风险帮她呢?
高月正坐在廊下苦恼着。
这时,宝云从假山后头过来传话。
她向着高月行了个礼,道:“主子,二姑娘请您过去看胡旋舞。”
“今儿是什么日子,如此热闹?”高月尚未回话,浸云反而来了兴趣。
“算不得正经日子,只是二姑娘听说栀灯坊的舞姬,个个长得跟仙女似的。我们姑娘向来胡闹,求侯爷请到了府里来,寻个新鲜。”
“我说这院里怎么空荡荡的呢,一群好小子,竟瞒着我。”浸云佯怒。
高月原先烦闷,并不打算去凑这个闲热闹。但浸云这性子,恰恰最喜欢这个。
府里头但凡有小厮打架,婆子拌嘴,总少不了她探头探脑过去看戏的身影。
“既如此,咱们也去瞧瞧?”高月道。
“嗯!我去叫诗云。”浸云欢喜应下。
栀灯坊的胡旋舞,在外头并不稀罕。只是因为她们这些“正经出身”的女子,从来没见过,才显得有趣。
洛阳城,天子脚下。明面上只有官妓合法,但在民间,私妓也是默许的产业,官府并不大管。
尤其是在胡街。商人、胡人、外邦人云集,客舍众多,鱼龙混杂,慢慢地便自行发展成了烟花之巷。
其中就属栀灯坊的生意做得最大、最有名。京里的纨绔子弟也大多到那消遣。
简单地妆扮了下,高月起身往妹妹高棠的扶棠居去。
经过府里的月棠湖边,高月看到有几个闲散的舞姬正说着话。
细听才知道,她们正在背后议论一个人。
她们说,栀灯坊最近时常有个俊朗的公子光顾,在府衙公干时正义凛然、公正严明,私底下却在烟花柳巷寻欢作乐。
纪行之?高月听到有人说出了这个熟悉的名字,放慢了脚步。
是弥留之时,那个替她挡雪的人。
“假情假意。”她不屑。
高月遥望天色,细细回想了一番。
虽然过不了几年,他就会跟随兄长,收复被匈奴占领多年的兖州地界,一路军功赫赫、平步青云,成为名震京师的平北大将军。
但现在,他应当只是个维护京城治安的辅都尉,还没有成事。
她记得,纪行之儿时逃难,失去双亲,被富商收养在了身边。从此跟着商队行走,护卫送货。
他十七岁那年,商队在归州地界遇上叛乱的贼寇,官府围剿数月不曾剿灭。
不料,被他挽弓一箭射死了为首的头领。一时间,名声大噪。
此事传到宫中,皇太后颇为赏识,便在京中赏了他一个差事。应当就是这个了。
纪行之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人,自然有一番魄力和手段,只是为人阴狠、底线极低。
即便曾与兄长并肩作战,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背师叛友,成为箫桓屠戮高家的一把利刃。
想到此,高月胸中升起一腔怒火。
“姑娘,怎么了?”诗云跟在后头,察觉到她有些异常。
方才还有些愠色的高月,想到苦恼多日的难题,此刻似乎有了转机,慢慢转怒为喜。
眼下她要做的事,行将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她有父兄庇护,但纪行之没有。
拉他下水,既可以帮她解了眼前的危机,又可以趁势让父亲打压他的气焰。
再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了。
于是,她次日便头戴帷帽面纱,前往栀灯坊寻他。
为了不那么招摇,她特意穿着丫鬟的服饰,扮成诗云,假意和浸云出门置办胭脂。
光是驻足门外,高月便感受到了里头的声色犬马、歌舞萦绕。若不是奔着“偶遇”纪行之而来,她这辈子都不会踏足这种地方。
“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浸云扯着她的衣袂,看着栀灯坊前多是男子出入,突然就没了昨日吵嚷着要一起来时的兴奋,反而怂了。
“你害怕的话,就在这里等我。”但高月早已下定了决心,留给她回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天的场面极其混乱。两人还驻足在门外时,里头便传来了斗殴的声音,甚至几欲淹没了声乐之声。栀灯坊里不断有人“逃窜”出来,露出恐慌的神色。
浸云呆愣地立了几秒,被及时反应过来的高月拉到了一旁,避开了仓皇逃走的人群。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几个高大壮硕的男子,被人一脚踢飞出来。
那人提了提衣摆,跨过门槛,气定神闲地踱步出来。
高月歪身一看,那人头顶银冠,身穿浅金色的勾云纹长袍,腰带饰着螭首玉带钩,放远看去,身姿挺拔、丰神俊朗,十足的京城贵公子做派。
是纪行之。
她记得他的相貌,但此时纪行之意气风发的神采,她从未见过。
前世在宫里,每当有典礼能在嘉帝身侧与他见面,疏离地一瞥,高月所看到的他,总是板着脸,脸色阴沉。
随后,纪行之身后又跑出来几名男子,熟练地从身上掏出麻绳镣铐,把倒地的几个歹人制服住。
“执行公务,多有打扰,大家都散了吧。”纪行之轻车熟路地拽住七仰八叉的犯人,把人一扯一提溜,接过手下递来的麻绳。
这个嗓音,因为年岁稍轻的缘故,比他亲手给她端来毒酒那天,清亮了一些。
虽此时装扮像个公子,但细长手指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