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尽头有一家饭庄,人到时,文七禁不住怔了一怔。
只因本朝大多饭庄兼具听曲耍南戏,喝酒斗茶住宿打尖,宾客来自五湖四海,有些还招揽了北越舞女做噱头,可谓真正的鱼龙混杂。
她从小入宫,没见过这等可说毫无阶级观念之地,今番也算开了眼界。
不过萧鸾能来这种地方,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她也不去多想,随遇而安,门口小厮牵了一头骆驼至后院,那骆驼大得惊人,嘴里一动一动咀嚼,驼峰高耸,真乃罕见。
萧鸾提醒:“台阶。”
“哦,哦。”
大堂里已坐了很多人,推杯换盏,筷子敲击瓷盘之声不绝如耳,小厮笑嘻嘻地迎上来,招呼周到热情,不似之前成衣店主看人下菜,但见堂上骚客商贾,脚夫老汉皆然,文七对这个地方骤然起了五六分好感。
“二位吃点什么?”
她自然看向“主子”,萧鸾抬手倒了一杯茶,眼神示意她。
文七:“?”
小厮看二人如此,笑容略收了收,下意识地便转向萧鸾:“相公,你和小娘子要吃些什么?”
萧鸾看文七:“吃什么?”
文七:“……”
那小厮又殷切地转向她,文七只好硬着头皮道:“带……带汤水的。”
“哦!那就汤饼吧!”小厮道:“本店汤饼是西域师傅做的,口味独特,这边两碗汤饼!就来!”
对面分明低笑了一声。
文七:“……”他疯了。
萧鸾抬手倒了一杯茶,先推过去:“你该多来来这些地方,成日拘在朱门里,无甚乐趣。”
文七连忙道谢,虽然她不像那些闺阁女一样出门帏帽遮面,然多年身处高墙内,对接触外界总汇不太适应,低声道:“女子出门本该谨慎,何况这样的地方。”
萧鸾的手指划过杯沿,微带戏谑:“响亮些,我听不见。”
“……”她还是闭嘴吧。
他凉凉地道:“说。”
“……”文七长出一口气,大声重复了一遍。
萧鸾掩唇,眸中星辉盈盈仿佛很愉悦,在她有些怨怪的目光中道:“没想到,我的丫鬟竟是个小古板。”
文七无语,哪里古板了?事实如此,要是个闺阁小姐来这等地方怕是会被家法打死。
萧鸾看出了她的不忿:“此刻你很愉悦吧?”
“什么?”
“来到这里,你很愉悦。”
他道:“作为女子,你有几分聪明,非平庸无能,可惜见识太少,身在朱门,心里也筑起朱门,”突然话锋一转:“日后跟在我身边,记得多学多听。”
文七呆呆地看着他,一时语塞。
萧鸾揉了揉鼻子,不紧不慢地润了一口茶。
文七跟着喝了一口,好茶,其实她喝不出好坏。
二人等着汤饼上桌,未再说话,与周围吵闹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细听,几桌做文人打扮的,正一边喝酒一边论政,提到了朝堂之事。
“前不久北越使臣被扣,听说弄得上头得病,吐了好几口血。”
“不是说已经治好了?至于北越那伙贼人,哼,竟然要我虢国向他们俯首称臣,这般拿乔,也不看看什么玩意儿!”
一人喝了一口酒,叹道:“好端端的盟誓在即,皇子也送上路了,怎得突然遇刺下落不明,依我看,不定是北越贼喊捉贼,那刺客就是他们的人吧!”
某道:“李兄说的有理!北越人一向爱使这等小人手段!”
“若真要两国开战,蕞尔小邦,又有何惧!”
有人不赞同:“北越与我朝几十年来交战了数次,胜负皆有,听说上头的病还没好全,贸然开战,鹿死谁手还一定。”
几个人一时间争论不休。
文七听得认真。萧鸾勾着唇,喝了一口茶。
“说说无妨。”
文七:“啊?”
萧鸾:“入乡随俗,你也觉得那些刺客是北越人?”
这是他首次主动提起刺客一事,身为“当事人”却要她说说看法,也不知葫芦里卖什么假药。
文七咳了咳:“奴婢确实觉得有点奇怪。”
他支颐看着她,仿佛兴味盎然:“哪里奇怪?”
文七道:“北越与我们多年作战无法全胜,说明两国战力相当,可他们却当着陛下的面直接提出无理要求,似乎……有些鲁莽。”
明知这等要求有可能触发战争,已方又无必胜的把握,还是派人来提,图什么?
萧鸾道:“的确如此。”
文七试探地道:“殿下可知他们的用意?”
他似乎觉得她的态度颇有趣:“你想知道?”一指推过空的茶杯:“倒水。”
文七:“……”
少年的手沿着杯沿缓缓划过,白皙肤色更胜瓷器,文七的目光忍不住跟着那长指,换来他一声笑:“北越所为当然得不到任何好处,不过,换个方向想,如果有人对他们承诺了会许以好处呢?”
她灵光一现:“您是说有人暗通北越?”
他悠悠道:“这难道不是最合理的解释吗?”
的确。那这个人会是谁?出于什么目的?
萧鸾好笑:“你这是怀疑谁?我虽行事残忍,又时常在人前——演戏,倒还端着昨日储君这个身份,不至于沦落到通敌卖国。”何况他一直困守冷宫,通通自己人也罢了,远到勾结千里之外的外贼,可能性太小。
文七眨了眨眼,总觉得他口吐“演戏”二字时的语调莫名有些戏谑。
……错觉吧。
萧鸾道:“此人打着一石二鸟的算盘,我因巫蛊事受到牵连,作为太子本身并无错处,何况当初那群太子党仍在朝,兴许将来逆风翻盘也未可知,刺客若能顺利将我杀掉,这是其一好处,其二能挑唆两国之间盟约瓦解,一旦生出嫌隙导致国乱,便可以……”
便可以趁乱……谋反?!
豁然开朗。
萧鸾嗤道:“人所共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