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公府邸,占地宽广,雕梁画栋,布局规整。
夜色掩映下,一个小厮从西南角侧门悄悄进府,走向府上表少爷的住处醉山居。
书案前悬臂练字的崔序心神不宁,闻听太子被废一事,他险些控制不住去寻她。
他想带她走,可是他又能以什么身份,什么名义带走她呢?
倘若他是她的兄长,那便可光明正大从东宫带走她。
但若他是她的兄长,那他深藏心底的妄念又该何处安放?
他的思绪乱作一团,理不清,剪不断,笔下的墨汁滴落在洁白的宣旨上,墨迹晕染开来,毁了他一副好字。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来人是他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清泉,“公子,府外都传开了,废储的圣旨传到东宫,废太子当即吐血晕了过去。”
崔序的心紧绷起来,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焦急问道:“太子妃如何?”
“太子妃……小的没打听到太子妃的消息。”清泉惭愧低头。
自家公子的心思他是一清二楚的,心上人嫁予他人,如今出事了,却连一丝消息也无。
念及此,办事不力的愧疚感更加重了。
崔序失落地挥手。
退出书房后,清泉思来想去,决心天亮后再上街打探一番。
翌日一早,清泉出府时正撞见秦国公府上一熟识的管事,在指挥着仆役从库房里搬出架子床,桌柜屏风等大件物什,件件华贵精致,不似凡品。
他连忙拉住管事询问,“府上这是要来贵客?”
管事面露不屑,“算什么贵客,不过一弃妇尔。”
见清泉不解,管事清清嗓子,指指皇宫的方向道:“太子被废,太子妃立时就提出要和离,你说说,这要传出去,谈家百年的门风何存?”
又压低声音道:“偏生皇后娘娘让人传话来,要府上一干人以贵客待之,国公夫人气得发了病,听说她爹是前朝探花郎,一身宁折不屈的气节,生了个女儿,却如此贪恋荣华,嫌贫爱富,真真是家门不幸。”
清泉眼神一亮,也顾不得他言语中的轻蔑不敬,闲聊几句便折返回醉山居。
“公子,小的打探到太子妃的消息了。”清泉一路小跑,进了书房就气喘吁吁道:“太子妃要和离,要回到谈家了。”
崔序激动地握住清泉的肩膀,“此事当真?她何时回来?”
“当真,皇后娘娘也是准了的,小的方才正撞见管事的带人搬家具呢。太子妃何时回来,小的不知。”
崔序清隽俊朗的面容浮上笑意,“既然她已经和离,那便不应再称太子妃了。”
清泉点头称是,犹豫着开口:“只是废太子一出事,谈姑娘就和离,府上的人,传得很不好听。”
谈玉姈是从秦国公府出嫁的,出嫁前在府上住了一阵,她美貌柔和,宽厚有礼,体恤下人,清泉等一众下人都对她有十分的好感。
是以,清泉并不信谈姑娘品行不堪,两年前东宫大婚,他也跟着公子难受了一阵。
谈姑娘只是迫于皇后和国公爷的威势,顾忌着家中母亲和弟妹,才不得已嫁入东宫。
若是嫁给自家公子,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话本子上都说,世上最苦之事,莫过于有情人天各一方。
这两年,公子真是受苦了。
“无妨,我们在谈家已经叨扰够久了,去将前日你寻的那处长青巷的宅子定下来吧。”崔序眸色微沉,声音中带了几分冷意。
“公子,那处宅子要价一千三百贯,咱们……”清泉有些为难。
“书架上那幅疏雨秋荷图,李公子数次央求我让与他,他是工部侍郎的爱子,应当能出得起一个好价钱。”
清泉诧异:“公子,老爷在世时将这幅画视若珍宝,就这么卖了,岂不可惜?”
“再好的画,也不过是死物而已。”崔序解释道:“况且,李公子也是爱画如痴,他定会妥善珍藏”
况且,又有何物能抵得过她呢?
他转向窗外,目光掠过树木掩映中的飞檐翘角,望向远方的天际。
秦国公府离皇宫很近,离东南角的东宫也很近,只是再近,他与她也有咫尺天涯之隔。
如今东宫倾覆,是上苍垂怜他一片痴心,他决不会再放手了。
— —
晌午,秦国公府长房,一室静默,气氛凝重。
厅堂内坐了秦国公世子谈康,世子夫人崔氏和他们的嫡长女谈月芙。
谈康是皇后胞兄,当今国舅,成日流连花丛,如今眼下青黑一片,面黄无光,一副掏空了身子的模样。
崔氏正襟危坐,眉间有深深的竖纹,可见平日操劳多烦忧。
只有谈月芙斜靠着梨木镌花椅,闲闲地呷了一口茶水。
她唤来门外的婢女:“你再去催催,哥哥这是又被哪位花魁娘子缠住了,还是在哪家赌坊抽不开身?这一壶茶水我都快喝到底了,他再不来,我可就回屋了,还有一堆账簿等着我呢。”
婢女支支吾吾,不敢回话。
崔氏皱眉,不满地看向女儿,“你一个大家闺秀,言行仪态都学到哪儿去了?”
谈月芙轻笑,“母亲这是管不住父亲哥哥,只好管我了。”
崔氏胸膛起伏,刚要发怒,谈月芙立马乖觉,仪态端方地坐好,“阿娘别气,我这不也是在家里人面前松快松快,出门在外,女儿何时不给您长脸?”
崔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这个女儿琴棋书画处处拔尖,就是生了一张利嘴,处处不饶人。
“你去,叫上几个身手好的,速速将大公子给我绑回来。”崔氏音量拔高,不耐烦地吩咐婢女道。
谈康正撑着头昏昏欲睡,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猛地一个机灵,清醒过来,“什么时辰了,该传膳了吧?”
谈月芙噗嗤一笑,险些将口中茶水喷出来,忙以帕捂口,咳嗽起来。
崔氏又瞪她一眼。
只听见门外远远传来一道男声,“阿娘不必派人出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