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个幼弟、一个老仆、十余名奴隶并一间祖宅了。”
“祖宗家业一朝烟消云散,家父受不住打击,大病了一场,也跟着去了。我从长乐城回来,本就落魄得身无分文,那时既要丧葬家父,又要养育幼弟,只好一边找了份零工做,一边处处同人借钱,想要重振家业。但没想到不管是做零工还是借钱,都受尽了熟人的冷眼,知府也对我百般打压。家中渐渐入不敷出,奴隶一个一个地卖掉,最终只剩下我、幼弟,以及照顾幼弟的老仆人了。”
“我本想着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但后来有一天,我看到有名女子盖着张白布,从知府的侧门被抬出来,我问及府中碎嘴的下人,才知道那竟是我妹妹,她是知府的妾,却被知府的儿子□□至死!我一时间怒极攻心,守着知府的朱门,看到那知府公子出来时,发疯一样操起身旁的斧头冲上去,势必要砍死那个作恶多端的小兔崽子——但我却被他身前的护卫拦了下来,还被乱棍打了一通。当着老百姓的面,又在自己家府门前,那小兔崽子就没敢闹出人命,但我这腿脚伤得极重,站也站不起来,晚上还下了很大的雨,我在雨中趴着淋了很久,忽然间万念俱灰,想要了结残生。”
“自从有了轻生的想法后,我开始将家中稍微值钱的东西都卖掉,换成银钱。那天一大早,我像往常一样做好了早食热在炕上,幼弟还在熟睡,老仆已经起身,正在院子里浇菜。前一日我已经买回了足够两个人吃上半年的米面盐油,还将手中仅剩的十五两银子分成了三份,第一份五两交给了老仆,我骗他说我要外出闯荡,让他看顾好幼弟,这个家都已经那么穷了,他还没走,幼弟年纪又还小,我便愿意相信他一次,省着点用的话,五两能够他们吃上一年的了。”
“第二份五两,我拿去找抄书郎抄了好些书回来,幼弟自幼聪慧,识得许多字,从前请来家中教学的先生就说,他是块考科举的料,以后可以走科举的路,我还用树皮做了好些宣纸,用动物皮毛做了好些毛笔留给他用,也够用上三四年的了,且我也将此法交给了老仆。”
“第三份五两,我藏在了堆放宣纸的地砖下,老仆不识字,不会用这宣纸,幼弟要是学得勤快,便能早日发现这笔钱,去考县试和乡试的路费应当是够了的,可以谋个好前程。我还记得离开的时候,院子里很静,没有人知道我是要去赴死。”
“我离开了家,朝后山走去,后山中是一片非常浓密的山林,没有人知道它有多广阔,我想过好几种死法,要不从悬崖一跃而下,要不葬身野兽之腹,要不吃毒菇七窍流血身亡……不知不觉,天黑下来了,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但林中非常静谧,虫鸣声和蛇吐信的声音听得非常清楚。黑暗像一只手紧紧攥住我的喉咙,让我紧张得难以呼吸,忽然间我就后悔了,我想到我才二十岁,还那么年轻,我不想死了。”
“但也就是在我想通的这一刻,脚底突然一滑,我滚下了山坡,几下剧烈的颠簸后昏了过去,醒来时正躺在一个土沟里,刚下过雨,土沟泥泞得很,我走出来时直接就是一个泥人。我既然不想死了,便不愿在这里等死,拖着一身泥走了几公里,终于看到了一个村庄。”
“那天晚上我也是跟你今天一样,到处找人家借宿,但是村民看我一身泥,都不肯给我借宿。我打起精神敲开村里的最后一户人家,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开的门,她见我一身泥也不嫌弃,只眼中有些好奇,听到我说想要借宿,小丫头便回头往里喊:‘阿姐,有个哥哥来我们家借宿。’然后我便听到一个清甜的声音欢快地问:‘多大的小子?长得俊俏不?’随着这句话,从开满粉桃的树下走出一个美人儿,那时我一眼撞见她灿烂的笑颜,整个人一下子就痴了。”
“后来,她就成了我一个人的美人儿。”
说到这里,老爷子没忍住,抬头看了老婆婆一眼。
老婆婆见他对自己笑,便也回以一笑,放下瓷碗,优雅地吃起了糕点。
老爷子见食月看着自家老美人儿,眼中有些许困惑,便解惑道:“她年纪大了,有些不大记事儿了,有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当年的那个年轻姑娘呢。”
才说完,一块咬了一口的糕点忽然砸到他的额头上,伴随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说谁年纪大呢!”
“说我,是说我,”老爷子忙起身哄人,“你别气,我是说我年纪大了,没说你。”
老婆婆抬起下巴睨了他一眼,打量片刻才疑惑地道:“郎君,你的头发和胡子怎么都花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