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章
食月自入了宫门后便一路无话,招福双手捧着红狐斗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识趣地没有吭声。
他们穿过又一道宫门时,前方骤现一队仪仗队伍,浩浩荡荡而来,穿梭在宫道上的侍人纷纷低头避让。
食月的视线落到仪仗队伍中的软轿上,那轿中置有一榻,四面无壁,挂着荼白的轻纱,缃色、晴穹等色绫罗绸缎缭绕其上,车顶四角挂着金色的风铃,冬天的凉风袭来,叮当叮当地轻响。
轻纱后映出一个朦胧的人影,腰若无骨般倚在软塌上,虽瞧不清面容,但这位公主的撩人风情,仿佛已经化作了丝丝缕缕的蛛丝,从轻纱中穿隙而出。
招福小声提醒道:“是集玉公主。”
食月眼皮眨了一下,遂即垂下眼睫,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地立在原地。
她当然知道对方是谁,刘姝的仪仗队伍,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当初一人一骑初入牡丹城,她便见识过了这位备受宠爱的君国公主,是如何声势浩大地被迎进了东淮王宫。今日比起那日,少了许多长相俊美的侍卫众星拱月,倒是显得逊色不少。
不过,虽然逊色不少,却也是浩浩荡荡几十人。
他们仿若流水般从食月和招福身边穿过,正当软轿也要擦肩而过时,轻纱后突然传出一个慵懒的女声。
“停轿。”
有侍女走上前掀起轻纱,露出一张美人面,左右却无人敢直视一眼。
刘姝看了一眼招福受手上捧的红狐斗篷,视线落到面前少年的眉眼上,视线在漂亮的美人尖上打了个旋儿,忽然含笑道:“想必这位就是闻名不如见面的恩科状元,平月平大人了吧?”
食月仍旧双眼低垂,不卑不亢地回道:“承蒙公主殿下记得,正是在下。”
刘姝一边摸着自己涂了蔻丹的白皙指尖,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若本宫没记错的话,昨夜便是平大人与本宫的未婚夫君共饮一桌,食毕,平大人先行,而本宫的未婚夫君——”
未婚夫君?食月眉心一跳。
刘姝慢慢敛了笑,视线从蔻丹上移开,重新落到少年的眉眼上。
“则当街遇刺,至今仍性命垂危。”
“平大人,你说这是不是太巧合了呢?”
食月冷静地道:“殿下明察,这不过是巧合。”
“是不是太过巧合了呢。”刘姝似是自言自语,音量却足够对方能听进耳中。
食月站在原地不语,眼皮依然一下未抬。
刘姝觉得无趣了,抬了抬腕,伺候在旁的侍女忙放下轻纱道:“起轿。”
食月听着脚步声起,还未行出半米远,又听那轿中传来慵懒的女声:“付公似乎很青睐你?竟舍得将亲猎的红狐斗篷赠予你。”
“能被付公青睐的人,只有两种下场,一种呢,死了。”
“另一种,则生不如死。”
“也不知你是哪种呢?”
仪仗队伍拱托着刘姝的软轿渐行渐远,招福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食月一眼,有些结巴地说道:“您,您别听殿下说,提督大人应当没有这个意思。”
食月瞧了他一眼:“你要是不信,也不会结巴了。”
招福欲言又止。
“走了。”她说道,抬步朝前走去,“不论将来是生是死,至少我今日还活着,还得挣俸禄填饱肚子。”
他们刚踏进翰林院的朱门,背后有一骑如疾风暴雨般飞驰而过,食月下意识地回首一望,瞧见那骑头戴八色彩羽,色泽绚丽,叫人难以忽视。
“那是信使,八色彩羽代表八百里加急,想必是与他国有关的消息。”招福适时解释道。
食月不语,静静望着那骑远去。
直至看不见了,她才回身走进翰林院做事。翰林院中人数众多,除了少部分是像食月这样的草根出身,大部分都是贵族子弟,他们背后势力盘根错节,自有家族经营起来的消息渠道,不至于叫他们在宫中如同盲人哑物一般。
到了午时,他们中便有人知道了信使传递的消息。
食月耳力好,她一边听着,一边手腕沉稳地落笔成文,十分专注的模样,似是未曾听见一字一言。
“毕思,你也知道那件事了吧。”封子楚放下书卷,径直走到毕思面前的桌案。
穿着一身翰林院编修六品官服的少年正襟危坐,神色专注地在桌案上誊抄古籍目录,闻言,他一边将毛笔工整地放回笔架上,免得墨滴在谈话间不慎落到纸上,污了誊写好的字迹,一边问道:“子楚兄说的是哪一件事?”
“今日事。”
毕思坦然道:“我今日上午都在此誊抄了,不曾听闻今日事。”
封子楚:“……”
默了片刻,他还是说道:“今晨八羽信使带来的消息,昨夜冕朝大司马才在君临城遇刺,一夜之间,谣言便如同长了翅膀似的传到各国掌权者耳中,说刺客是出自君王豢养的东厂太监,君王有意除掉冕朝的左膀右臂,好进一步蚕食天下。不等陛下澄清谣言,各国掌权者便趁此时机,打着‘代君衡疆’的旗号派使臣出使君国,如今最快的都已经踏进君国的疆界了。我父亲和付公都主张杀鸡儆猴,威震四海,毕丞和内相却主张不斩来使,以礼相待。”
毕思点点头:“一切都有陛下做决断,我们遵照就是了。”
封子楚哽住,扫了一眼毕思誊抄的书卷,微带讽意道:“你有时间同那些草根一样浪费时间誊抄古籍,不如多关注时事,别等将来祸到临头了都不自知。”
毕思神色认真道:“多谢子楚兄教诲。”
末了,又重新握住毛笔继续誊抄。
封子楚:“……”
“难怪你不得君心,连陛下意欲征战四方的心思都猜不出来,毕丞和内相也是顽固不化,如今我大君国已经连吞东淮四城、岐海一国,不正是军心振奋、一鼓作气的时候?你若有心,不如回去劝劝毕丞大人。”封子楚丢下最后一句,便转身走了。
毕思未抬眼睫,落笔的速度却不自觉地放慢了。
到了下午散值,食月和往常一样在街上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