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期盼、绝望,到如今反倒是认命一般。
映棠淡笑,忽而生出一股悲凉,“若是郎君现下有法子能为李尚书洗脱罪名,你会做吗?”她问道,眼中留了一分期待。
严铭玉怔住,不知在想着什么。
窗外的船夫高声唱起长歌,拖长了尾调,一杆撑起,船身隐入视线盲区,竹竿波动河水哗啦作响,应和曲调。
“我会。”声音掷地有声,比往前任何话语都要坚定,虽然不知为何,她会有此一问。
映棠心一颤,“明知李尚书有罪,也会做吗?”
严铭玉转眸瞧她,像是品出些什么,凝眉反问,“不可为,便不当为吗?姑娘既已知晓缘由,何必多此一问呢。”
罢了,何必再问呢,各人有宿命。
映棠轻声叹息,整理好情绪,想起自己千方百计留他在此的目的,于是取出一张宣纸,铺平在案几上,提笔写道: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月缺魄易满,剑折铸复良。
严铭玉缓缓握紧双拳,视线落于笔墨间,不忍触动,只好站起身来。
势利压山岳,难屈志士肠。男儿自有守,可杀不可苟。映棠抚袖收笔,俯身吹干墨迹。
“当年婚约初定,我于廊桥寻你,听你在士子间品诗论道,曾高赞宛陵先生气节,登楼传颂此诗,那时候,我虽知你对婚事不满,非是良配,却被你满腔豪情壮志所感,如今想想,竟也时过境迁。”她随即起身,将宣纸递于严铭玉。
那个在高楼上高唱梅宛陵诗作的少年,默默伸出双手,既虔诚又悲壮的略过诗句,只觉两手颤颤,空余遗憾。
严铭玉松开手,宣纸轻飘飘翻转,不知被哪阵风席卷,顺着窗台飞出,他出神的追寻着,渐渐地心不再动摇,越发的冷静起来。
映棠扭头望着大门方向,几分焦急,几分无可奈何,她知道自己再无话可说,只能留严铭玉到此,若迟沂的人没有赶来……
“你当真要救李尚书吗?”映棠只问这最后一遍。
话到这份上,再无情分可言,严楚两家婚约断绝,映棠不再是寻常叙旧,要论的是他此刻的立场。
若非有意为之,何必重三叠四。
严铭玉猛地抬眼,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看向她,“莫非你……是故意将我拦住,”他骤然寻回理智,想上前逼问,又想到在此处耽搁许久,担心书生现状,快步向外走。
“相识一场,我只有一言提醒你,今日出了这书堂大门,郎君的下场,合该心中有数。”
严铭玉苦笑道:“道不同,楚姑娘莫要误我。”随即不顾一切,摔门而出。
他要救的不是李尚书,是他自己,只要书生无恙,或可借新的靠山避开一劫。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映棠坐回原位,抬手翻开韩霁留下的志怪小册,里头讲的是狐妖扮县官断案为乞儿鸣冤的故事,登时心有感慨:万幸至极,念及此,不由会心一笑。
正欲细看,忽闻一阵吵杂,严铭玉半道折返,又回了这处。
看来是韩霁带人回来了,映棠郁气疏解,心道总算是赶上了,不枉她费力拖延。
他凝视着映棠,见其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安然落座,那股掩藏在君子面皮下怨念,逐渐一发不可收拾。
“为何算计于我,婚约一事是我不该,严家大可补偿,何至于阻我前程。”
眼见着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外,映棠放下小册,到跟前屈膝朝严铭玉一福身,“实在对不住,郎君当初叫我当众难堪,今日我小人之心,也报一回,这位是皇城司的大人,我这也算是引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