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韩家义女这个名头,苏家怎么算,都得将她留在京城。”
“这倒是了,”程若姀拿湿帕子擦手,伸到碳盆上烤着,“不过等开春化了雪,你不是就回扬州去了,我娘说要你随我们一道,跟着官眷走,路上也安稳。只是苏姑娘,你当真放心将铺子交给她?”
映棠说也好,“左不过一个铺子罢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有什么不放心的,好啦——”映棠把香膏塞到她手中,“不说这个,你就替我试一试,这些日后都要送到各家夫人手中。”
趁着天气干燥,正好试试它润手的效果。
程若姀一边无奈,一边麻木的撸起袖子往胳膊上挨个尝试,“每样记得给我拿一盒,”她凑近了闻一闻,只是嗅觉不甚灵敏,能嗅见的味道格外微弱,她叹道可惜了,“你倒不如自个儿用用。”
映棠清咳两声,颇为无奈的看着她,程若姀自然什么都明白,拉下袖子低声嘟嚷道:“我说呢!”
……
长街万里,火冷灯稀,就着昏昏雪意,黄昏中的水云街,寂静无声。
太子负手立于院中,仰头望夕阳迟暮,漠然等着一场雪降临,旧巷里起了寒风,撩着人的衣角一点一点渗透进去,直到有一簇雪落在鼻尖,他才恍然,取于手心任它缓缓消融。
院子里只他一人,有些难得,亦有些萧瑟,微声叹息过后,太子轻拽腰间玉佩,在掌心摩挲,慢步上台阶推开了那扇门。
人之际遇,只在朝夕之间,天差地别。
门外,皇城司侍卫齐齐排列,不留一丝空隙,皇城副使坐镇后方,隔着数道人影,向他遥遥行礼,全了最后一分礼数。
见着这般场景,太子自嘲似的笑笑,他深知无处可逃,可事到临头忽而安心了,便抬眼从众人面上掠过,纵然狼狈却神态自若,就仿佛一切寻常,开口道:“我有一老友,现下可来了?”
话音落,周遭无人应答,不过太子格外耐心,偏执的说要等。
皇城副使手按着刀鞘,手指有节奏的敲打,不说可,也不说不可,半晌,他像是妥协了,抬手挥下,人群向两侧让开,辟出一条道来,尽头里隐约出现了一道虚影,渐渐的由不真切化为实形。
他就那么一步一步来到太子面前,在门槛前停下,一人在里,一人在外,就恍如两个世界,谁也没开口,却默契的相视一笑。
太子朗声,“怎么不带酒来?”
韩霁同样笑道:“我记得,殿下不好酒。”
“今时不同往日了,有一口比没一口的好,”太子眼眸低垂,递上那枚玉佩,无限的依恋从他面上涌现,下定决心的,他往前推了推,“旁人我不放心,你替我交还给他。”
玉佩尚有余温,韩霁不由攥紧了些,挪开眼神道:“殿下想喝什么样的酒,这附近的酒铺还未关门。”
“都好。”
韩霁内心如同压了一块厚厚的砖块,缓缓转身,与皇城副使颔首打过招呼,便往酒铺的方向而去。
太子笑眼瞧着他一步步走远,扶着门框跟了半步,踉跄着似喃喃自语,“都好,一切……都好。”
下雪了,寒鸦扑扇着翅膀停在屋檐下,抖落羽毛上的雪花仰头鸣叫,那雪花飘然打着转,落在唇角,沾染血色,像一朵绽放的红梅,无声无息沉醉夜幕。
韩霁遥见酒铺,方提快了脚步,身后陡然传来一阵吵杂,他回头,门前空空如也,方才的人笑卧于地,眼望大雪纷纷扬扬,散落满面。
那个最喜欢落雪的人,看足了人生的最后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