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正门往左，穿过灯火璀璨、花香馥郁的小庭院，到街边的长椅坐下。
夜色静谧，偶有行人漫步、单车驶过，带来一丝烟火气。
路灯在宋煜诚身侧，稀薄光线如清晨雾气，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阮云芷双手撑在棕漆木板，低头沉寂着，耳边是宋煜诚在回忆过去。
她却一心只想着慕念之的话。
当时小没感觉，长大后才意识到，小学那位班主任在事业上是非常要强的人。相较于学生的心身和谐发展，他显然更关心所带班级在学校的各项排名。
面对这样一位班主任，以其切身利益相关的奖项作为筹码，的确最具有说服力。
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更何况还是宋煜诚，是会制止同学在背后说老师坏话、帮忙解释老师一片苦心的宋煜诚……
即使他真能想到那一层，怎么可能对老师说出那样近乎威胁的话？
阮云芷呼出一口气，侧头看他。
宋煜诚脸上的口罩也摘了，唇角伤口随上扬的弧度晕开。昏暗灯光下，如染血绽放的白莲，莫名透着股诡异的绚烂。
她一时看呆，指甲抓在木板。内心忐忑，不敢开口问，害怕事实真如慕念之所说。
那意味着，她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这比宋煜诚或许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更让她无法接受。
“怎么了？”他抬手，轻轻刮了下她鼻子。
阮云芷回神，摸摸鼻尖，犹疑着。
在左艺馨的事上，与他之间本就有了隔阂。
思来想去，还是不希望抛开情侣关系，彼此又多生嫌隙。
这才斟酌措辞，缓缓开口：“记不记得……《树精灵》那出舞台剧？”
“当然记得。你演得很好，还得了一等奖。”
她浅然一笑，直入正题：“当时，你对我们班主任说了什么，才让他同意？”
宋煜诚垂眸抿唇，视线向前，“这么久，我都忘了。”
阮云芷整个人瞬间僵住，对上他一转来、便闪躲开的眼神。心仿佛坠入寒潭，无限收缩，骤然爆裂。
那是比看见他和左艺馨在三楼书阁密谈时，更猛烈的心碎。
昨晚正在气头，才会对蒋驰逸满腹牢骚，说青梅竹马不过如此，一开始就不该和自小就认识的人谈恋爱。
可事实上，她心底深处仍有隐隐期待。
想着年岁久些，也许她不会再纠结于已经过去的事，或者他不再执着于保守所谓的秘密。
却没想到，她对宋煜诚的信任，是一点一点被磨灭。
而宋煜诚对她……？竟是从未有过半分信任。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的相处，难道不足以让他相信、她不会对他说一句评头论足的话吗？
深吸一口气，她希望今天能是一个转折点。
“你有没有提到过那年省厅颁布的新规，凡学校大型活动，指导老师随节目名次发奖？”
目光短暂相汇，他错开视线，以问作答：“……我怎么会知道那些？”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眼睛？”
宋煜诚拇指紧紧掐住食指关节，抬眸向她，一双桃花眼止不住的偏移。
他挨她坐近了些，慢慢握起她的手抵在额头，仍不直接回答：“是谁说什么了吗？我真不记得，时间过去太久。”
漏洞百出，他真的很不擅长说谎。
阮云芷有无数句追问的话，但她都没有说出口。
眼前忽而浮现出他爸爸宋启明的脸，扭曲的面目，深皱的浓眉。
唯一那次碰面，是三年级的暑假。
在他外公家的顶楼，和气的老人帮他们撑起遮阳的大伞，固定好充气游泳池灌了水。
又在一旁摆了小桌椅，两位老人坐在伞下，乐呵呵看报喝茶。
她和宋煜诚在水里嬉戏，欢笑声传到左右小洋房，惹得两家的孩子眼睛直勾勾望着。
阮云芷热情的冲他们招手，和宋煜诚一起高声邀请：“快来玩呀！把泳衣换上！”
宋启明正是出现在这时，压得很低的眉眼，盯着宋煜诚，一句话也没说。
宋煜诚当即爬出去，离他一臂远的位置站定，双臂在身侧夹紧，“爸。”
阮云芷跟着出去，满面笑容，礼貌招手，“叔叔好！”
回应她的，是嫌恶的一眼。
她瞬间被吓到，两只小脚板向后缩了缩。
宋煜诚侧眸，才对她露出一个安抚意味的笑，被宋启明一把拍在背上推向前。
经过小桌椅，宋启明冲两位老人微微点头，递出一个红色本本，“爸妈辛苦了。”
宋煜诚外公扯了下唇，脚尖转向里。
宋启明并不恼，把本本递给宋煜诚。
他外公叹口气，拍拍他肩膀，从他手里接过，搁在小桌上。回头没瞧见人影，“呸”了声，拿起来撕个粉碎。
阮云芷感觉他们关系不大好，没多想，只关心一件事：“外公，煜诚哥哥几点钟回来啊？”
外公取下老花镜，有点答非所问：“会回来的。”
“好吧。”她也没深究，朝宋煜诚离开的方向看了片刻，挺纳闷，“为什么他不叫爸爸？”
一字之差，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小朋友叫“爸”，不叫“爸爸”。
外公愤愤然，“配吗他！”
外婆在旁推搡，“哎呀!小孩子面前瞎说什么！”
随即嘱咐她别对宋煜诚说这些。
她答应了，后来也没在他面前提这茬。唯独对宋启明那一眼，在意很久，实在憋不住才跟他吐露心声：“你爸爸好像讨厌我，会不会不准你跟我玩？”
“不会。”宋煜诚答得干脆，见她还鼓着嘴，笑着刮了下她鼻子，“别多想，他没有讨厌你。”
那一天，云层很厚重，久久遮住太阳。
天边一道闪电划过，雷声落下。宋煜诚撑起伞的瞬间，大雨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