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捂嘴,当然是晚了。
黑影本人原是没打算理睬这个拦路小孩的,但听这么惊惧一喊,却临时收了步法,就着脚下一株羸羸弱弱的野桂花,泠然而立。
是个女子,身形修长伶俐,面具遮住了她眼睛以下半张脸。
此时垂着眉目,一双细长眼,先扬后抑,像两尾墨色的清冷的鱼。
穿着上,是便于行走的短打扮,从头到脚都是乌漆黑的,腰上横着两把长刀。
彼时,她立在纤细的花枝上,从山中晨雾里看,像个鬼。
她只瞥了小孩一眼,像是在确定什么,而后身形一闪,继续朝山上去了。
小和尚缓过劲儿来,松了口气。
是山上的人。
方丈说过,遇见山上的人,可不必惊惧。
这“山上的人”,名为咏夜,正忙着赶路,方才被那小和尚一打岔,又慢了片刻,于是脚步更快了。
咏夜轻功极好,在湿滑陡峭的山路上借力飞掠,踏枝而走,如履平地一般稳健。
她没有沿着那条上山的小路,而是另辟蹊径,行至一面陡峭山壁,轻车熟路地飞攀斜上,甩出一条缚山索,借着这股劲儿把自己悠了上去。
这一悠蹿起来老高,将山壁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鬼神凿砍的高崖之上,有一片楼阁,依势而建,零散但有致地排列着。散落在苍山翠树之间,隐蔽而神秘。
咏夜立于万仞之间,修长的影子往下一荡,落叶惊风,掠过石壁上凿的三个大字,“沧浪阁”。
这三个字,在江湖上,是很有分量的。
从初建至今,已过百年,历经三代阁主之手,是武林之中隐秘又独树一帜的所在。
初任阁主秦锋,本是独行一方的刀客,中年建沧浪阁,目的很简单,是为敛财。因此阁中弟子,都做些拿钱办事,杀人越货的勾当,是见人杀人,毫无章法。
秦锋所传的刀法武功,狠厉诡谲,短短十几年,沧浪阁就成了武林中人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秦锋之后,继任阁主觉得,总做这些四处树敌的营生,恐难以长久。于是凭着初代留下的殷厚家底,将沧浪阁分为内外双阁。
内阁主管情报与铸兵,渐渐的也开拓出经商这一条路。
外阁都是一脉传承的精锐刀客,也还接刺客的营生,只是与初代相比,更有规矩。
再后来,也就是现在。二代首席弟子段空林,得了传承,成为沧浪阁第一位女阁主。
段空林此人,天资卓绝,一身沧浪刀法惊惧神鬼,年少时,就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是以当年,人人都觉得,这样一位冷面的刺客,恐怕要将沧浪阁,变回曾经那个尸身血海垒起来的杀星阁。
段阁主继任当时,世道动荡,庙堂不稳,江湖之中又纷争四起,几年间,兴起了不少邪魔歪道。
或觊觎武功典籍,或单单为了说出去威风,这些本被正道所不齿的帮派,联合起来干了不少龌龊事,更有几个名门世家,被生生地灭绝断送。
一时间,各门各派,人人自危。
自然的,人们会猜忌,沧浪阁这位新阁主,会不会与歪门同流,为祸武林。
然谁都没有想到,段空林初上任,便昭告各门各派,沧浪外阁,自此不再广受杀业。但仍保留外阁精锐弟子的设置。
“若有邪魔,屠戮无辜,侵蚀武林,各门派皆可委托于我外阁,沧浪愿出援手。”
“世道凶悍,当守望相助。”
这两句话明明白白地写在帖子上,沧浪阁的游隼带着,发往一众名门正派。
那这没收到信帖的,岂不就是邪魔了。
半月后,果然有臭名昭著的帮派,带了几队人,囤积在招摇山下,气气嗷嗷、骂骂咧咧地,预备着大张旗鼓打上山去,给那位子还没坐热的段空林脸上,啪啪扇几个耳光。
结果转悠了三天,迷晕在山中机关石阵里,没找到沧浪阁大门。
灰溜溜,骂咧咧回去,又等了个来月。
还是这波人,喊上了不少邪魔堆里的同好,又笼络了精通机关遁甲的能人,这才终于见得了大门。
摸黑夜袭,做足了准备。结果谁也没能全须全影下山。
翌日清晨,有人看见领头冲山的头目,折了一条胳膊一条腿,面目全非地顺着山路滚下来。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来招惹过。
这沧浪阁换代以后,就算是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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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夜此行归来,就是接了委托。营救天江一派,被挟持藏匿的小少主。
这一趟说不上凶险,但奔波,她掐着日子,紧赶慢赶,终于在这一日回了山。
九月半,是论武排名的日子。
沧浪外阁如今有精锐弟子二百三十人,每年的三月半,九月半,会举行论武试炼。
论武所得的弟子排名,会在大门口的沧浪榜上挂半年。
这是从二代阁主传承下来的考校,沧浪榜上的排名,就是一个刺客的门面。
只有连续三年没掉下过前十的,才能入首席,得段阁主亲传。
但咏夜此番不是为争前十,她为了争第一。
日头上来了,她从山崖上一跃,轻车熟路绕过阁外嶙峋的机关石阵,转眼间到了大门口。
头顶门楼里探出个脑袋,值守的弟子朝她笑笑。
“师姐回来啦。”
咏夜扬了扬下巴,算是回应。
偏门开了,她闪身进去,走得极快,
进门打眼,是一座宽阔的亭屋,四面与中央,各立着一人高的木架,上面整齐挂着一排排的名牌,有不少被拿走了,空着位置。
而中央的木架只挂一排十块。
咏夜走近中央,将腰间的名牌取下,挂上。
此牌正面刻着名字,名下另有数字,咏夜这一枚,上书“壹佰零玖”。
牌子背面有二字“沧浪”。
出了亭屋,就是整整一面墙的沧浪榜。
一行是一位次,二百三十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