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为严查妖邪,但此举是否有助于彻查鬼擎火骨鞭一事,尚不能定论。所以此言还为了警告,是在翻昨日的旧账,武罗轻视咏夜预警,大言不惭,无所作为,以至于中山神主为护青要山重伤昏厥,生死未卜。
武罗是个有脾气的人,此时却不敢怒也不敢言,这件事,确是在她失察。
“武罗。”花灼不再叫她山神,“你给我听清楚了,即刻就去查,假山是怎么回事,骨鞭又是怎么回事,若查不明白,或者,咏夜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他眯了眯眼睛,捏住了最痛的那一处要害,“便去西王母那里,为情郎求命吧。”
“中山神官,你威胁我?”她活这么大岁数,哪受过这般冷语,到底还是气不过了。
花灼不想再多周旋废话,盯了她一眼,坦然道:“是,我威胁你呢。”说罢背身,回到门口站着等,架势无礼至极,却也算是给武罗一个硬台阶下。
“等小药神看完,我听了神主情况,就去办。”武罗能有什么办法呢?她软肋和失职都被人捏在手里,就是心里再不忿,也只能暂且伏了低。唯有尽心查清今日的蹊跷,倾全山之力救醒咏夜,才能言将功补过之事。
她此时真心希望咏夜能安然无恙,速速醒过来才好。花灼此人,邪乎,离了咏夜的眼就跟换了张皮一般。他可真杀过神呀,而升卿,只是个妖,那位杀一个妖,怕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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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不久,只一会儿,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花灼径直进去,边走边问:“如何?怎么救?”
从小药神的表情上,看不出凶吉,她挽起咏夜一只袖子,露出小臂,指着上头的花纹解释:“这症状,并不复杂,想必神君方才也探到了,就是赤焰侵入体内,在经脉间灼烧。”
“是因为鬼擎火吗?似乎是一种邪性的花。”武罗问。
“跟它倒是没关系。这个花,医家惯叫它石蒜,红的白的都有,它就是个花草,跟火没什么关系,也没邪性。我听说了,中山神此前经过一场大战,战的便是一个身披鬼擎火之花的怪物,所以,要我说,症结还是在那怪物。”
“要怎么救?”花灼只关心这个。
“你是她的神官,我便直说了。”小药神没掩饰也没措辞,直接道,“这非病症,非中毒,而是咒。不是药石可能医的。”
“你什么意思?”
“我救不了她。天下医者谁都救不了。这咒法我从未见过,找到下咒之人来解是最好的法子。中山神有一副好底子,还能挨个把时辰,两个时辰吧,若两个时辰后,还未得解法,她……她整个人会从内而外被烧尽的。”
武罗瞧见了花灼额角暴起的青筋,她突然就不想在屋里多待,识趣道:“我即刻去查那骨鞭的来历。”便退出了屋子。
关门时正听见花灼劈头盖脸的诘问:“什么叫救不了?你师父呢,怎么还不到?”
竹苓与他对顶:“我实话实说罢了,就算是师父来,九重天阙的大医仙来,也是一样的结论。天下药石,我全都执掌,没一样能救今日的中山神主。我们医家,没有办法。”
“那就想别家的办法。”花灼用手指去探咏夜额头,她的灵魂烧得发烫。
竹苓本是预备着接着对呛,却被他的动作打断了声势。
“你会摄魂?”方才没顾得上那么多,现在看来,这位中山神官恐怕是位大人物,“你是青丘花家的?”
“嗯。”花灼敷衍道,“弑神那个。”
竹苓一惊,好家伙,原是那位啊。但还是挺着胸脯直言:“就算,就算你真杀过神仙,我也不会因为怕死说软话唬人的,救不了,就是救不了……”
“我问你。”花灼转过来,脸上并无杀意,而是挺认真地问她,“这个咒,就只是烧对吗?并无其他的伎俩。”
“对,只是烧,就像放了一把火。”
“那这火,可不可灭?方才那披着鬼擎火的怪物,身上的火,寻常法子是灭不掉的。”
小药神想了想,笃定道:“那我觉得,中山神体内之火,当可灭。”
“你觉得?”花灼想要一个准话。
“师父曾说过,火非自生之物,其形其态,其威力其寿数,皆有所凭借,也皆取决于其所凭借。所以这天下没有自在不可灭之火。你说方才大战时灭不掉,但等怪物被斩杀后,是否就灭了?既然如此,不灭的玄机就在那怪物身上,而非这火。”小药神顿了顿,看花灼的表情,似乎是陷入了沉思,“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这个火,失去了让它不灭的凭借,宿到中山神体内来,就只是普通的火了。它能灭,甚至或许可以自灭,但我不知道它究竟能燃多久,恐山神的身子,等不到那个时候。”
“烧人经脉魂魄,那将温度降下来,是否可行?”花灼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再次确认。
“可行是可行,但这个温度,没有办法从外部降下来,啊……难道你?”小药神也反应过来了,花灼是打算做什么。
“那就给它按灭。”
“你且等等!”小药神将人喊住了,“我先给你搭个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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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小药神走出屋子,合上了房门。
她在外室的桌案上寻了杯茶水喝,咕嘟咕嘟灌下去,长出了一口气。
头一回见这么救人的。硬来啊。
啪嗒撂下茶盏,径直出了屋子,走得极快,是去煎药了。
有用没用的,先备着吧,在我竹苓的手底下,可不兴一命换一命这种惨案,若真出了好歹,我可得给他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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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房门内。
花灼给咏夜穿好外袍,又拿被子给她裹好了,裹得暖暖烘烘像个蛹。
如此就冰不着体肤了。
这才也上了榻,在她旁边侧躺下来,从那棉被蛹里,抽出她的手臂,摊开她的掌心。
山神印便因此而显露出来。
掌心相对,神印两相辉映,那一瞬间,花灼忽觉一股火燎便的痛感,由手掌联结处攀延撕裂。
“这么烫。”
他用另一边的手臂拥紧了她,摄魂术起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