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发梦了。
她当然会做这个梦,梦见当年那个叫做纤云的师姐。
明明还未到最后一刻,明明是那么厉害的身手,豁出命去,还有的可搏。但纤云却匍匐在了咏夜脚边,求她,放一条生路。
“为什么呀?”梦里头,咏夜叱问她,“你站起来啊,把你的刀拿起来啊!胜负还没定呢。”
而纤云只是说:“求你、求师父放过我们吧。我以后再也不会用沧浪阁的名头接活了,就这一次,求你了。这是给他救命的钱,他会死的,求你了。”
“你犯门中死忌,师父要我清理门户。”咏夜扬起手中的刀,白刃一挥,却和预想的触感不同,锵然一声响,刀柄发颤,仿佛砍在硬石之上。
梦里的纤云没有同现实里那般,以自己的一死,换爱人一条生路。
梦里头,她抬手攥住了咏夜的刀锋,刃刻进骨肉里,皮肉豁开发出古怪的声响,目之所及全是血红。
“咏夜啊。”纤云咧开猩红的嘴,报复一般笑着,“你也脱不了身啦!杀我啊,杀我就是杀了你呀!”
咏夜怔了片刻,就是这片刻里,纤云忽然松开了手,刀顺势刺了下去,直入左胸心间。
赤红的血涌出来,染在视线里,带着温热的腥气,黏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纤云的气息忽而贴在了耳畔,鬼一样,笑着、扭曲着嗓子低语:“看看你杀了谁啊?咏夜,你还拿得起这把刀吗?”
赤红之中,咏夜终于看清了刀下尸首的脸。
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啊。
一刀穿心,死不瞑目。
“别害怕,师妹,我来救你啊,师妹。”纤云的声音又转到身前,黑影一闪而过。咏夜怒极,手起刀落,直朝那影子杀去。
她砍中了。
刀破开身体,几乎能感觉到刃在颤抖。
“哎呀。”纤云的身子破开了一个大洞,人却还在说话,“慌什么呀,师姐这不是来救你了嘛。”
她温柔却诡异地笑开,头颅转动,本该是后脑的位置,却转出另一张脸。
一张死去的脸。
是花灼,他闭着眼睛,惨白的皮肤渗出乌青,尸身安静而冰冷。
她的刀还深埋在他的心口,那里没有一点气息,没有一点跳动。
咏夜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涌,一口气堵在心窝里刺痛,生生将她从梦中痛醒。
梦醒了,心里却还慌恐。
她讨厌极了,这一天的彷徨与焦躁。
必须要做个决断了。
但咏夜,她问自己。
你已经喜欢上了他了吧。
可你不该的。
喜欢,是一种诱人的,让人忘形的习惯。
它像过量的美酒,像狐狸的眼。
习惯,是有迹可循的,是能够被拿捏的,也终会沦为对他者的倚仗。
而我,不该形成任何习惯,更不该去倚仗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一切可能束缚我的,我全都不要。
那么,现在斩断,还来得及吗?
斩断吗?
斩断吧,在拿不起这把刀之前,就先将刃对准自己的心吧。
不能再迟了,已经开始觉得疼了。
咏夜伸出手,明晃晃的日光攒动,她遮住自己的眼,也抚干了不知何时就汪在那里的,一斛眼泪。
可我为什么,在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