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秋放下琵琶,听着嘉宁太后的心声流露,若有所思。她似乎能感受到,藏于尊贵与华美之下,那颗向往自由的心。
菱秋弹奏之时,景辰的眸光,未曾偏离过一瞬。她指尖下的昆山玉碎,缓歌吟唱时的绝代风华,无论欣赏过几次,都令人生出新的感悟。
然而此时,景辰更担心她的身子,这般端坐着弹唱了许久,身体可否乏累?
时至今日,菱秋的药虽未曾断过,但他总觉得,菱秋的旧疾,仍未好全。
“菱秋,累了吧…快来我这里,喝杯茶润润喉。”
景辰起身上前,扶住了菱秋的纤腰,将人儿半揽入自己怀中,让她坐回了自己身边的位置,随即动作娴熟地为她沏茶,并端起茶盏温柔地喂她喝下。
燕筝见到这一幕,不禁偷笑。小辰可真是出息了,懂得这样体贴姑娘。只是这般腻腻歪歪的情态动作,让她一个年近半百的妇人,都不免红了脸。
景元更是在一旁疯狂地微咳,想让阿辰收敛收敛,可无济于事,完全被坠入爱河的陛下忽略。他也只好仰天长叹,为自家王妃倒了一盏茶。
心念一动,燕筝忽然想起,小秋的身份似乎是“丞相之女”?阿元给自己的信中也只说此事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她对于当朝丞相方文州也有些许了解,此人乃是端和太后方文姝的亲哥哥。方文姝与她同为先帝后妃,自是存了些私怨。
可看小秋的脾性,与那方文州丝毫不沾边,又怎可能与那嚣张跋扈的方凝汐同为姐妹?此事一定要问个清楚…
刚想开口询问,长乐宫突然闯入了一人,此人一身侍卫劲装,步履如风,正是禁军统领弦歌。
“陛下,北境似有异动!我们安插于北境的几名探子迫于压力,只好撤回安平,此时正候在紫宸殿,等待陛下召见。”
景辰端着茶盏的手僵了一瞬,茶水差点溢出了杯沿。菱秋遭遇北境刺客挟持,又被那为首之人生生扯下悬崖,此事,他永生难忘!
午夜梦回之时,那令人惊颤的一幕幕犹在眼前,恍若昨日。如果身旁没有菱秋的安抚陪伴,恐怕他早已患得患失,直至心伤成疾。
菱秋知晓阿辰心中的伤痕,轻柔地捏了捏他的手背,那秋水般的眸子温情脉脉地交融于他的视线,坚定而和暖。
“阿辰,没事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听到朝中政务亟待处理,燕筝便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询问,对景辰摆了摆手。
“快去办正事吧。母亲这里有小秋陪着。”
景辰恋恋不舍地暂别了菱秋,随后迈开步子,与弦歌赶往紫宸殿。
景元见弟弟离去,便也从圈椅上起身,同王妃一起告别了母后,改日再来长乐宫请安。
在宫内逗留已久,也不知亭儿在府中有没有贪玩淘气?几个时辰未见,景元已是念起了女儿。
几人前前后后离开了正殿,门外的陆清淮下意识地躲到了石亭之后。他很怕,与这些兄弟宗亲打上照面。脱离交际已久,便只剩自顾自地活着。
殿门前终于没了动静,他从石亭后探头,见无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终于松了口气。
他再次伏身于门扉,想听听那不知名的琵琶女,会否再奏一曲?可殿内安安静静的,那感心动耳的琴音,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丝丝缕缕的苦涩占据了他的内心,哀至极点,嘴角却抿出了一抹笑意。那些尊贵的客人已然离去,这用作怡情的琵琶女,自然就停下了弹唱。
只是可惜,这般倾世技艺,虚妄地囿于长乐宫的方寸之间,旁人终无缘欣赏。
停于门扉的手缓缓滑落,又紧握成拳。他甚至没有勇气,走进这偌大的正殿,亲口要来他魂牵梦萦的曲谱。
正当他准备悄然离去,顷刻之间,殿门被一双纤手由内推开,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姿容绝代的女子,低眸浅笑间,如惊鸿落雁。
那女子似是未曾料到自己的出现,花颜呆了一瞬,娇憨清纯。俄而,她又恢复了灵动妩媚,妙目如春山般明澈,对自己礼貌地颔首。
陆清淮失了神,什么曲谱,什么音律,全然被他抛于脑后。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似乎在缓缓跳动。那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瞬间不复存在,惟余丢盔卸甲。
景辰离开后,燕筝又与菱秋寒暄了几句,便觉出乏累,叫散了殿内之人。
菱秋想起太后娘娘对自己琴音的赞赏,不免暗生欣喜。
可北境那边,不知又发生了何事?
她有些担心,便想着先在宫内随意转转,待政务已毕,就去紫宸殿陪着阿辰。
推开殿门,抬眼一瞧,近处的廊阶之下,竟立着一位青衣公子。菱秋愣了一瞬,发觉并不识得此人,便微一颔首,加快脚步离去。
看这时辰,距离入夜还早。御膳房应该不会在此时送来晚膳。而这位陌生公子,或许是太后身边的内监吧…
深宫之内,菱秋并不熟路,她本想去御花园稍作参观,可走着走着,便不知绕到了何处…
她不敢再乱闯着走下去,天色渐晚,万一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阿辰找不到她,定会担心。
此处偏僻,想找到魏总管恐怕不容易。看来,只能在原地等待路过的宫人,指引她紫宸殿的方向了。
陆清淮一直在远处跟随着惊鸿一瞥的姑娘,见她停下了脚步,懊恼地走到了冬青树旁,朝宫道两侧倾身张望。
她…可是迷了路?看她的衣着不似寻常宫女,倒像是梨园中的乐伎。或许,她便是长乐宫中的琵琶女!
一颗心狂跳,陆清淮激动不已。既是为了求之不得的曲谱,更是为了…能在她的眼中,留下自己的一点痕迹。
陆清淮咬了咬牙,满心的渴望战胜了避世已久的恐惧,以自己的最快速度,跑到了她的身边。
“姑娘,可否需要在下帮忙?我…我恰巧路过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