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暖和了不少,可思路却因此打断。陆清淮脸色不霁,心中一堵,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
竹良替主子顺着气息,表情却是有些责怪。
“主子的古琴技艺,在奴看来,已是登峰造极。奴能听出,主子的新曲,应是有了进展。今日天寒,便不要在正殿吹风了…”
进展?还不是一遍遍地回忆着那位姑娘的琴音…
陆清淮苦笑着,从袖口中摸出了一方素帕,上面什么刺绣图案都没有,却更为至纯至净,如天边最皎洁的月光。
说好了,不日便赠我曲谱。为何让我空等了七日?整整七日,我每天都去梨园找你,奈何不知你的姓名,竟再难与你相遇…
竹良紧盯着主子手中的素帕,面露疑惑。
主子最近是怎么了?天天摩挲着手帕,脸上还总是似笑非笑,好似在睹物思人。晚上就把自己关在内殿,不准任何人进入,而案台上的那盏油灯,却几乎是点了半宿。
“竹良,什么时辰了?”
陆清淮突然想起了什么,故而询问。
“已过午时了,主子可是饿了?奴这就传膳。”
“不必。替我找一身清雅的衣物,我要去梨园。”
竹良轻叹,奈何不敢忤逆主子,只好照办。
看着竹良拿来的衣物,陆清淮还算满意。去梨园寻那位姑娘,他不想穿得太寒碜,上次已然出了丑。这次,他定要打扮地体体面面!
收拾妥当,陆清淮还套上了那件貉皮大氅,头戴玉冠,腰坠青松纹佩。郎艳独绝,不外如是。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这身衣装显得他多了些男子气概,身材瞧着也壮实了许多。
陆清淮对着铜镜整理衣襟,看着倒影中面若朗星的俊美男子,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那位姑娘应该会喜欢这样的我吧…
陆清淮已然决定,今日若能见到她,便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虽然自己谪居卧病已久,但这淮王正妃的名分,他给的起!也定要给!
竹良正在殿外候着,等待主子换衣完毕。
未曾料到,恰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走进了清和殿的院落,左顾右盼,不知在寻些什么?
竹良眉心一皱,这清和殿虽说冷清萧瑟,但也不是个小太监说闯便能闯的!
他执起拂尘,上前拦住了小太监的去路,厉声呵斥。
“何人擅闯清和殿?淮王在此养病,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小太监吓了一跳,抬眼瞧了瞧这位凶神恶煞的公公,随即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张折好的纸笺。
“这位公公,请问,您可认识竹良中监?有位姑娘托奴,将此曲谱交给竹良。”
竹良挑了挑眉,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这小太监眉清目秀,应是刚入宫不久。可看这衣衫,竟是魏康安手下的人!那便是陛下身边的随侍…
“咱家就是竹良。只是不知,是哪位姑娘要送咱家曲谱?”
小太监不喜眼前之人,看起来装腔作势,因而并未告知。
“奴只是听命办事,公公便收下吧。其余消息,奴一概不知。”
小太监示意性地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他心中暗自叹息,叶姑娘怎会与此种小人有所牵扯…
本以为,竹良是位乐师。可去梨园打听过后才知晓,竹良乃是淮王身边的贴身中监!因淮王常去梨园,这才为人所知。
见小太监走远,竹良不屑地啐了一声。不就是魏康安的手下吗?狗仗人势什么!当年,若非陛下继位,他也有很大希望继任总管太监一职。
然而…这曲谱,估计只有主子知晓其来源了。
推开了殿门,见主子已然穿戴整齐,蹀躞玉冠,风度翩翩。竹良尤为高兴,能看到主子打起精神,重拾自信,也不枉他这么多年的照料了。
“主子,奴收到了一张曲谱,听说是个姑娘送的。奴当真一头雾水,或许主子知晓其中缘由。”
竹良恭敬上前,将曲谱递给了陆清淮。
陆清淮惊喜非常,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颤抖着接过了曲谱。
看来,那位姑娘并未食言,她的心中,也是有我的吧…
激动地将之展开,只见上面字迹娟秀,工工整整地写着那日长乐宫的曲谱和唱词。原来,这支曲调名为《玉蝴蝶》,还真是清雅风流。
玉蝴蝶本是一种植物,可制成珍稀的药材,用作曲名,搜红访绿,落翅修眉,倒也意趣横生。
陆清淮摩挲着纸张,爱不释手,又走到阳光之下,细细欣赏着那位姑娘的字迹,无甚字体,却也是璞玉浑金。
在阳光的照射下,这字迹…怎么变得有些混杂?纸张轻薄,甚为透光,映得两种字体交叠在了一起。
他猛地发现,这纸张背面居然还有几行字!难道是姑娘写的情诗?
带着惊讶与期待,陆清淮翻到了背面。那苍劲有力的字迹赫然闯入他的视线,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致:无名乐师。当你看到这几行字,便要记住,你肖想的姑娘正在我的怀中,赠你曲谱,已是我最后的善念。若你仍对她生有情愫,劝你早日放弃。若是惹怒了我,我不介意结束你的病痛,送你早登极乐。”
每看一个字,陆清淮的心就仿佛多扎了一根针,直至血肉模糊。喉中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溅。即便如此,他仍是用衣袖牢牢护住了那张曲谱,他心上的人儿,不容玷污。
陆清淮颓然倒地,玉冠倾斜,束好的长发再次散乱,他的衣衫上,脸颊上,尽被滴滴点点的鲜血染红,当真狼狈至极。
怎么可能?她竟已有了托付终生的郎君…看起来,那男人对她情根深种,牢牢把控。
上天施舍予我希望,又毫不留情地将之夺走。也许…我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陆清淮愤恨地捶打着地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瞬间鲜血淋漓。
竹良惊呆了,主子上一秒还喜悦非常,下一秒就脸色剧变,吐血倒地。
他来不及多思,上前紧紧握住了陆清淮的手,阻止他的自残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