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鉴指了指司马赜和司马正仪，道：“你们两个大的，两个都是人精了，说说。”
司马赜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人之常情，心动，意动，情动，情爱二字，殆尽苍生。
滞爱牵情，非大丈夫所为，割爱忍情而已。守其本心，坐怀不乱。方寸不可乱，乱是大忌讳，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容，”
司马鉴懒懒地说道：“譬如洪水，在疏导不在堵塞。喜欢就去喜欢，直到不喜欢为止。‘乱’这个字好啊，那‘关心则乱’又作何解？
人有情，无论是何情义，都会牵情动念，意动则乱。度很重要，量很重要，度量错了，容易质变的。”
司马赜道：“习惯会成自然的。”
司马鉴道：“戒温吞的习惯是可以很快的。譬如汤饼，让你换个吃吃，也是无妨的。可代替之物太多了。好人多得是，好颜色多得是，好姑娘多得是。”
司马赜道：“那五石散呢？酒色财气，五石散，赌，人不可能把五石散吃成米面吧？”
司马鉴摸了摸胡子，轻咳了声，道：“这个问题问得好啊——相信你二姐姐，能给你说道说道的。”
司马正仪看了司马赜一眼，嫌弃地摇了摇头，道：“禁欲，戒色，绝情，还是不一样的。禁欲这方面，我是不担心六郎的，君子从小所受教养就是这个。
人不可能对侍婢有情，甚至称不上色心，只能算□□。
若是‘关心则乱’，则是到了情爱一层。既然‘泰山崩’都能颜色不改，想必‘乱方寸’也是很难达到的。
这里面便有一个‘度量’问题，把握尺度很重要。
比如六郎方才说的：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皆是人之常情。
再怎么好色，再怎么有情，也不会比父、母、家、国，更为重要的。总不会真有‘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为家国一为卿’的。更不会有‘父母且不顾，一怒为红颜’的。决计不会有‘宁负苍天不负卿。宁负苍生不负卿’的。”
“我可真担心你们姐弟啊，尺度划得是有多低啊。”司马鉴摇了摇头，又问道，“阿五——还喜欢沈虚言吗？”
司马灵泫摇摇头，继而又头要成了拨浪鼓。
司马鉴笑道：“为什么？”
司马灵泫道：“因为……以利交，他对我有利。一则可以哄我开心，二则可以给我钱让我开心。但是现在，父亲的话，让我不相信，我能刮到他的钱。
与人相交，看的是最低处，‘利益’的最低处，‘对方人品’的最低处。即我能得到什么，以及我将面临的风险。”
司马鉴笑道：“假设可以呢。”
司马灵泫道：“我已经没法给他假设了——我没法儿相信我能刮到他的钱！”
司马鉴道：“是‘信任’不存在了吗？”
司马灵泫道：“我不如他远矣！大凡天赋才美如是，不妖其身，必妖于人。吾不知其变化——小样儿他能玩儿死我，我还乐呵地帮他数钱呢！吾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所以拜拜您嘞。那叫啥来着，奸人丽人小人鬼神，敬而远之，惜身保命。”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司马鉴点点头道：“善哉，阿五以后不会被人骗。”
“景贤，你天真纯良，不识情爱，他却早已司空见惯。如今提亲，你父亲和你大弟，尚且不能为你做主。
若他日后，对你负心，纵使六郎仕途坦荡，可以为你后盾为你撑腰。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外人又怎能插手旁人家事呢？
提亲尚且这般态度，他日，你若死心，要他一封休书，该有多难？婚姻结两姓之好，结婚不是结仇。”
可是司马鉴错了，小小女子栽在了情爱里，那可是无所谓，亦无所畏的。
司马景贤让人从内室取了一个匣子。
她打开呈上，道：“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在所难免。这是陆琨给我的，他年少至今十三年的记事，三五日一记事，合一千五百余篇，另有诗词文集，共五十万字。十年踪迹十年心，我似乎了解了他的一生，想要更了解他一点。”
司马鉴心有戚戚，道：“他是‘潘江陆海’心深沉，你是‘翻江倒海’心萦纡。”
司马赜不以为意地道：“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司马景贤道：“你说什么？”
司马赜道：“文人的嘴，骗人的鬼。向来骗财骗色不骗丑，自欺欺人不欺穷。就这五十万，伐冰之家，三百珠履客，一人一天一篇，一人十天一篇，一人百天一篇……就这还不如我给我妈刺臂誊抄金刚经来得虔诚点儿呢，毕竟这血是真刺了，疼也是真疼了，抄也是真累了。”
司马景贤道：“是不是他一人写的，我还看不出来吗？”
司马赜道：“无论‘奉笔润色’，还是反着来的‘捉刀代笔’，只要钱到位。孔子述而不作，《论语》由弟子编写。更别说《吕氏春秋》、《淮南子》了。先朝御史大夫写的奏章连捉刀人的署名，都给写了上去，直接被撤职流放了。李馥文采冠时，捉刀润笔，金帛盈积，不可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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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最后是没嫁陆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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