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为什么对六皇子的血统毫不怀疑,因为年少的柳明辞自十岁丧父以后就一直和母亲和妹妹相依为命,他的弟弟是在他十一岁那年出生的。至于为什么皇帝非要让柳明辞的父亲“多活”那五年,柳明辞一直都不解其意。
当自己的母亲秦氏带着弟弟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柳明辞十一岁,他的妹妹柳宴清八岁。
柳明辞想上前问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她是在父亲去世的第七日毫无预兆地就消失了,柳明辞整整找了一年,但是却被一旁的柳宴清拽住了,她冲着柳明辞摇了摇头,柳明辞真的就什么都没问。
全家都知道,母亲其实有个秘密,他们家背后其实有另一只手在操控,家里没有人敢违背他,一向开朗的父亲在提及此的时候总是会表情僵硬,而母亲则是干脆地闭口不谈,久而久之就成了家里面一个禁忌,柳明辞曾经对此一直都很好奇,但是一直没敢问,只是有一次月下小酌的时候说了那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天潢贵胄,承担不起。”他也没说是谁,也没说因为什么,但柳明辞直觉父亲说漏了嘴。
家里多了一张嘴,母亲回到家以后一直萎靡不振,全家的重担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好在她们家还有祖上的土地,虽然被叔叔伯伯抢去了一半,但还算够用。于是他白天和妹妹一起务农,傍晚他就穿梭在瓦舍里给人家做小工,负责抓药打杂当店小二,什么都干。他聪明,在歌楼打杂的时候一直偷偷学艺,不到一年这地界就没有几个梳发髻能比他梳得更好看的,再加上他从母亲那里学来的绣工,他在刚过外傅之年就负担了一家的衣食温饱。
“白天我和妹妹去上地,邻居王妈妈就帮我们看弟弟,等到太阳落山了,我就送妹妹回去,然后我自己再去歌楼,在那里我认识好多人美心善的姐姐,怎么说呢,她们的存在,让我对我所学产生了很大的疑惑。”
“什么疑惑?”听到这里的宛易逢竖起耳朵。
“早年我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我是能上私塾的,当时的老先生提起这些歌楼女子时,总是一脸愤恨,当时我也并没有觉得不妥,可等到和她们真正接触的时候我才察觉到不对。她们很多都是迫不得已,有的是被父亲兄弟卖进来抵债,有的是家里实在养不起了,可当书院那帮人提起她们的时候,仿佛她们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好像比那些打家劫舍奸淫掳掠的强盗还罪孽深重。当地的主持宁愿接受那些人的香火钱,当做他们回头是岸我佛慈悲的证明,也不愿意碰那些手上清清白白的姐姐们的钱,明明她们什么都没做错,世人却像罪人一样看着她们,而她们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罪,觉得自己不配。”
听到这里宛易逢突然想到一件事:“所以,你经常进寺庙,不只是为了你自己?”
柳明辞将视线从铜板上移开,他看向宛易逢,笑容有些苦涩:“我这个人,对佛,在我看来,其实不怎么诚心。”
“抱歉,是我失言了。”
柳明辞摇摇头,继续说道:“人人都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但是我眼里的姐姐们,一直都相处得极其融洽。相反我在私塾的时候,那帮人往往能因为一个字的写法,摔杯子的摔杯子,打架的打架,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学问,但究竟是真的为了学问,还是公报私仇,就不得而知了。”
“很多事情需要亲自去看才能明白了解,当时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妹妹一眼就能看出母亲的不对劲,而我却完全无视了母亲的痛苦,只想着问个清楚。现在想想应该是身为女子的妹妹,时刻在体恤身为女子的母亲吧,因为歌楼里的姐姐们就是这么做的。”
宛易逢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柳明辞的话要放在外面在世人眼里和疯话没有什么区别,但她从小就接触静霜阁生意,因而经常和那些女子们打交道,她知道柳明辞说的是什么?这些人本质上都是苦命人,所以她们当中因为客人扯头花的其实并不多见,反而会经常会为对方求情,所以,当其中一人身上盖着白布被人抬着出去的时候,所有的人其实都会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虽然生活比较劳累,但是说实话,那几年恰恰是我过得最开心的几年。”
“因为靠自己的手艺挣钱养家?”
“并不是,”说到这儿的柳明辞笑得狡黠,“因为不用读书。”
但是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百姓的生活从来都不会那么容易。”
“天大旱,人相食。”这句话在史书上其实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习以为常。
这些话一般隔几页纸就会出现,甚至它们有的时候会出现在同一页纸上,字很短,短得让人来不及体会这背后的绝望与恐怖。
起初,大家只是有些担忧。
歌楼里的客人日渐稀少,很多地方干脆闭门谢客,往日繁华不知黑夜白天的瓦舍开始变得清冷,大多数人的盘子里开始出现之前根本不会当做是菜的菜肴,街上要饭的乞丐变得多了起来。
干瘦的苍蝇在厨房里面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飞出了厨房,然后被一阵热风刮到了远方,柳宴清皱着眉头看着家里的米缸,然后合上了盖子。
“哥哥,上次下雨是什么时候来着?”
正坐在门口编草鞋的柳明辞听到她这么问,停下了手上动作开始回忆:“得有,一个多月了。”说完,他叹了一口气,“总感觉今年……”
“什么?”柳宴清放好干粮,转身回到院里。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不知道为什么,柳明辞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你想多了吧,我记得奶奶生前说过,咱们安州可是风水宝地,百年来都风调雨顺的,人人都说,土地神在保佑我们安州呢。”柳宴清一边笑呵呵地看着柳明辞,一边拍着怀里的弟弟摇晃着。
他继续着手里的活计:“但愿是我多心了。”
“对了,你今晚不去春玉楼了吗?”
“最近的客人不多,瓦窑里面也没有多少人,正好这么多年我也歇一歇,也帮帮你带一带他,家里都是你在忙,我也是过意不去。”
“瞧你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要你来过意不去,”说着她拍了拍怀里的小孩儿,“不过他现在正是好奇的时候,会说话了,还可哪儿乱跑,而且还有些认生,你每日早出晚归,他对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