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满沐浴完毕后,便发现徐清已经清理好了伤口,正坐着看她放在书架上的话本。
元满在他对面坐下,问道:“御医开了药吗?”
“嗯,”徐清颔首,“正在煎药。”
他头都没抬,视线还停留在话本上。
元满记得这是一本她打算放弃的书《浮华录》。没想到被小草收拾起来一起带回了京城。
她的身体不允许她劳心伤神,琴棋书画她样样都不精通,连识字也是认全了便作罢,不会再去研习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是以她为数不多的消遣就是看话本,既不用动脑,看着也有趣。
宋城民风开放,话本的类型更多。其中最风靡的当属“女子为强”这一类型。故事荡气回肠,又不乏风花雪月。
话本中女子家世显赫,聪慧貌美,那些与她势均力敌的俊秀公子们都倾心于她。最后多般只有男女主结局美满,而大多数的读者们,往往为痴心的男配们哭得伤心断肠。初时元满还会觉得这些话本子有趣得很,后来看着看着便觉得难过。
若是男配们想得通透放了手,读话本之人的伤心或许会少一些,可一旦极具人格魅力、俘获少女读者芳心的男配们痴心到几近疯魔,最后殒命,她们往往意难平。元满起初也为这样的男配心酸过很多次,逐渐地她就迷惑了:既然男配们得不到女主,为什么不潇洒放手,与女主敌对却又对其苦苦纠缠的后果多半就是粉身碎骨了。
是以,满怀对男配们的怜爱,她便不爱这些大女主和这类的话本了。
《浮华录》就是她决定彻底不看这类话本的导火索了。
其中有个情节仿佛令她喝了黄连水一般。女主角非常讨厌皇帝把她送去和亲,便使了个计谋让公主去和亲,公主这个人物在全文都是一笔带过。在大家心系主角命运的时刻,这是个让人一眼就忘的角色。可元满读到此处时,心中却泛起了一股沉闷,难道这个公主不无辜吗?只因不是个重要人物,命运就被潦草地决定了。再后来,她喜欢的男配角同女主形成敌对关系,基于以往的话本,他大概便是命丧黄泉的结局了。所以看到这里后,她就没有再读下去的欲望。
说来有些霉运连连。当日她决定不看这部话本后,便把它放在床头睡下了,结果后来就被郑朝生叫醒,然后又被杀手组织掳走。
等到徐清喊她时,元满才恍惚自己又发了呆。
“你去宁侯府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徐清对她说道。
元满顿了一下,道:“你都……知道了?”
“嗯,”他吐了个音节,“对不起。”
她摇头:“是我自己提出要去宁侯府的,那……是宁姒姐姐那日下午去找你时,说的吗?”
“是。”
他没想到元满真的让宁姒来了将军府,但听到她的拒绝与真正的来意后,徐清的心沉入谷底,最后宁姒希望徐清能够找元满谈谈,保证她真的不会把所见所闻说出去。
徐清没有来找元满,他相信她不会泄密。意识到自己对元满还有这样深厚的信赖,徐清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听到他的回答后,元满的眼神颤了颤,仿佛瞳仁裂了一道缝,有什么要倾泻而出,但又被她迅速压下。
杜康说徐清对她避之不及。那么这件事宁姒也告诉徐清了吗?如果告诉了,徐清为何不解释或者说明一番呢?还是说他是在默认吗?
徐清为什么避着她,她不敢问出缘由。到了这一刻,她怕自己一问出口,两人便真的变成这种境况。
她略去心里的问题,顺着话头继续道:“宁姒姐姐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徐清脸上没什么外露的情绪,只问:“为何这么说?”
元满拧起秀气的眉,小声地道:“我去宁侯府的时候,看见李若世子和她在一起,所以……”
她可能是去拒绝你的——这句话元满不忍心说出来。
话虽没有说出口,徐清却明了她的意思,无所谓似的点点头。
她哽了一下,正要安慰。
“他们又不是无法分开。”徐清说这句话的声音淡淡的,就仿佛在说“今日下雨了”一般。
可是元满心里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抱着一丝侥幸问道:“什么意思?那你是想……横插一脚?”
“横插一脚”这个词说出来不好听,但用来形容徐清方才的说辞再恰当不过。
徐清看着元满,没有说话。
元满的脸色复杂,话本照进现实吗?对着女主魔怔的男配就在她身边?她犹豫了一会道:“哥,你可能只是方才被拒绝,一时想不开。过段时日便会好了。”
“这种意思,她已经明里暗里表达过几次了。”
元满哑然:“那你还想和她在一起?”
“我自十七岁时,发现自己对她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到如今六年了。”
“有些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的。”
从青葱岁月起发端的感情,经过六年的发酵,越来越浓厚,对宁姒从执著到魔怔。徐清也说不清自己是何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但是 和宁姒在一起似乎已经成了他穷尽一生也要达成的事情。
元满意识到徐清的思想已经偏离了正轨,连忙道:“俗话说,宁拆十座龙王庙不毁一桩婚。他们既然已经在一起,你何必再这样?”
徐清手指蜷缩了一下:“做不到。”
元满的眉头紧紧拧起,不由自主地抓住徐清的手腕:“那我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倘若是你和宁姒在一起,李若一定要拆散你们,你不会恨死他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世上没有哪对有情人愿意被拆散,就连徐清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已然控制不了自己。
徐清的眼神仿佛羽毛似的轻轻掠过她干净的眉眼:“别学我。”
说完,他就把手腕从元满的手中抽出,她动了动手指,还是没能抓住他的衣袖。
恰巧这时小草把煎好的药端上来,徐清拿过来一口闷了。
喝完后,徐清回头朝元满说:“我走了。”
说罢,不等元满再说些什么,徐清就踏出了房门,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