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比哭还难看。
可她哭不出来。她觉得只一瞬,她就成了一个空心人,想流泪,都只有干涸的酸涩刺痛。
就像过去,最痛苦的时候她在心里能把丞相大人千刀万剐,可第二日见了面,她心甘情愿匍匐在地感恩戴德。
掏空自己的骨血挨骂挨罚。
那时她也哭不出来。
可能一开始哭得太多,流干了泪,也可能痛到极致,便不会流泪了。
她总是想,她怎么不脆弱一点,一开始就熬不过去早早解脱呢。
怎么不干脆对自己狠毒一些,逼着自己不择手段像狗一样迎合着,从他那儿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她一样儿也没做到。
最后不上不下,被父亲折磨,也被她自己折磨。
她笑容真了一些,把双手拿回来。
很诚实地回答他:“是因为想起以前的事,有些控制不住。”
这个毛病不是第一次,只是很久没出现了。
一开始,是十岁出头吧,父亲突然决定要每日都亲自教导她的时候。
父亲“教导”人的话术是她见过最厉害的,可以次次精准戳在她最在乎最敏感的点,各种方式,反反复复,毫无规律。
借此重复灌输他想要给予的思想。
父亲的语气,是真心真意为她好的语气,是望女成凤的语气,是好意被辜负了失望透顶的语气。
不是说因为她做了什么错事,而是只要是她做的事,只要父亲想,就可以是错的。
更别提,她真的做错的时候了。
她被说怕了,也被罚怕了。
而后突然一天开始,她一听见父亲的声音就不自主发抖。她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了。
怎么好的呢。
父亲让她日夜都跟着他,听他的声音。
再后来,只要被他发现了,就是更严厉恐怖的“教育”和惩罚。
于是只能,只敢偷偷在人后。可就算背着人,她也要想尽办法藏起来。
丞相府没有安全的地方。
于是,真的很神奇,当着父亲的面时,她再也没有犯过了。
……
哦,这样应该也算不上好了,只是没人发现了。
宫御抱她在身前,双手从后面绕过来,绕到她身前,与她十指相扣。两人的手放在她腿上,她还在抖。
她的表情一定很不好吧,兮月想。
要不然,陛下那么生气,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样子,怎么看了她的神情,那股劲儿一下就散了呢。
宫御没让她离开,这个姿势一直到了餐桌前,他很耐心地喂她吃饭,不假于他人。也不让她自己吃。
兮月只需要被带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不用思考,她身处于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她的手已经不怎么抖了。
她渐渐开心了起来,追逐着他的动作,他的神情,身心都紧密贴在他身上。
膳后的晚上,他按照计划要带她去摘星楼——今日早些回来,他本想给她一个惊喜的。
她被打扮得暖暖和和的,最后还罩上了斗篷挡风。
兮月笑得开心极了,原地转了个圈让他看她大大的裙?,转到了他怀里,他笑着怪她调皮。
只是转了一圈,她眼前发白,要缓好长时间。
到了地方,他背着她,一步一步上了摘星楼。
楼很高很高,也有些陡,可他走得稳极了,到了顶都不怎么喘。
“陛下,你可太厉害了。”兮月贴近他的耳朵,调笑,“身体倍儿棒!”
宫御把她放下来,牵着她的手,到榻前,坐下时她在前他在后,他拉她靠在他怀里。
自然而然,漫天的繁星映入眼帘。
很亮很亮,像闪光的宝石。
极致的美丽,宛若神话传说里的天河,天然就有引人落泪的魅力。
按传说里的故事,她和他在意的血脉亲人都已化作繁星归于苍穹。
她于是也向传说许愿,希望无论他们相互间能否遇见,都可以彻底抛却人世苦,只品天上乐。
一瞬转念,又希望他们一定要遇见彼此,她的皇儿还那么小,如果小娘在,就一定可以好好照顾。
小娘……
思绪胡乱游离,她想到了父亲信纸上的最后一段。
她小娘的坟……
她急急转过头,“陛下,我小娘的墓还在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