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星兰上前,摁住她要用力撑起身子的右手,扶她坐起。
好久,兮月才看清眼前的星兰,看清她满面的泪。
伸手去擦,“你别哭。”
星兰蹲身,仰头,“娘子,对不起,奴婢不该提的。”
兮月摇摇头,“我知你一心向着我,只想我好,是我辜负。”
“娘子别这样说,”星兰心痛极了,“奴婢本该是最知道娘子想法的人。”
兮月闭了闭眼,深吸口气。
浅浅勾唇。
“那兰儿现在是了。”
“嗯嗯……”星兰使劲儿点头。
兮月揉揉她的头。
“娘子,一切都会好的。慢慢地您身子好了,咱天天出门赏景玩乐。”
兮月:“或许吧。”
身子好了,折腾这个折腾那个,或许就能把这日子一日日还算开心地过下去吧。
她可以出门,可以吃很多东西,可以练很久的字……
等身子好了。
可……
她看着自己握笔的左手,一直在抖。
抿唇,肘抵住桌面,另一只手勉强扶住。
胸前衣袖沾了几滴墨,雪白的肌肤上都蹭了几抹。
一笔一画,弯弯曲曲,连幼时初习字的自己都比不上。
没写几个字,手中毛笔突然落下,跌在纸面上,糊了一片。
脸上身上,溅得全是。
兮月笑了一声,垂下的眼眸,长长的睫毛遮掩着凄惶、无措。
道:“算了。”
更衣,给手上的伤换药。
星兰扶她坐好,“娘子,不若奴婢叫人拿些果子点心?奴婢给您读书,或叫琴师来,您也许久没听琴了。”
“就拿些果子吧。”
星兰出去。
兮月坐在桌前,撑着头发呆。
侍女端着托盘上来,一样一样放在眼前。
她随意拾起一颗,“星兰呢?”
侍女行礼,“回娘子,姑姑在外头吩咐事儿呢。”
等星兰进来,茶已吃了半盏。
她看星兰走近。
听她禀报,“娘子,乐坊的人问之前来咱们宫里的琴师可否接另外的演出,奴婢回了不可,道若因此不想来飞雲殿,让那琴师自个儿到娘子跟前儿说。”
兮月点点头。
心里笑自己。琴师?若不奢望能从回忆里逃离,又何必听琴呢。
“你看着办就好。”
木盘放在桌上,阳光照着从这头移到了那头,里面的果子也没少多少。
一室寂静。
……
直到阳光带上夕阳的金黄。
一日像一年。
再开口,声音都发涩,“傍晚了,该用晚膳了吧。”
星彤有些不忍心,“娘子,御前报今日陛下还是在御书房用膳。”
兮月怔了怔。
“……这样啊。”
心里的寒风呼啸而过,指尖冰凉。
“那……咱们就开膳吧。”
兮月起身时踉跄了下,很快站稳,挥开星兰要扶她的手。
“桂花酒可还有?”饭桌上,兮月问。
“娘子……”星兰开口想劝。
“我知道,”兮月道,“只给我一杯就好。”
宫人速去温了酒,星兰拿了酒壶往兮月面前倒了一杯,就让人将壶收下去了,只余孤零零的一个杯子。
引得寂寥翻涌着刺入心扉。
“兰儿,别把壶收下去。”
对上星兰怔忡惊讶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目光:“空壶就行,你将酒倒了。”
空壶不合适,星兰换了桂花茶上来。
待桌上只余残羹冷炙,那一小杯酒摇摇晃晃,还有半盏。
心也在晃,晃得换药时,很难很难,才看清手上的伤口。
丑陋,糟糕,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她麻木地,庆幸自己糟糕的预感。
星兰小心包扎好,提议,“娘子觉得无趣,不若叫谁来说说话。”
兮月摇摇头。
哪里有心思呢。好的时候都没有,更别提现在。
宁愿就这样坐着,当个苍白沉默的影子。
不想说话,不想做事。就算将她的心掰开,也只看得到一片空荡荡的虚无,痛苦将出口封住,越压越低。
没有身体的痛苦遮掩,没有陛下的陪伴,没有一笔一画的字帖……
她就这样裸露出来,无所遁形,被迫清晰地感受自己正在被回忆缠紧,一寸寸灼烧腐蚀灵魂。
这时才后知后觉,痛苦早已化作茧,紧紧缚住身体、意识。
苍白,虚弱,迟钝。
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境荒诞、怪异。
有德妃和皇后牵着手朝她狞笑;有丞相白发苍苍,伸出无数双手变长、变细,紧紧勒住她;有司将军和叛军挥舞着大刀,将她切得七零八落。
她在梦中也像被魇住,一动不能动。
心中荒草疯长,堵塞着麻木。
没有挣扎。
甚至怀念毁灭,怀念心从崖边落下,没有拉扯的轻松。
又在某一刻游离出来,在梦中想起现实。
如果身体真的好了,心,也会好吗?
姑且当做会,这样,能熬到身体好的一天吗?
还有陛下……
五脏六腑都像被谁狠狠捏了一把,酸涩痛苦顷刻灭顶,她狠狠蜷缩起来。
随即被宽广的胸怀抱住,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存在却听不清。
温暖包裹着,像掉入柔软的海里,终于不再下落。
她无比贪恋,贪恋温暖,贪恋痛苦,不想醒来。
现实总是很温吞,不如梦境淋漓尽致,可以轻易被割裂、被撕碎。
偶尔,她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