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宫御果真“君王不早朝”了一回。
做不来金銮殿上百官皆至却临时通知不早朝的事,只好夜半使唤御前太监跑了一家又一家,挨个儿通知。
早朝的时间空下来,额外多了半日休沐。
不知不觉已是正午,皓日当空。
飞雲殿内温暖如春,兮月酣睡正浓。
宫御温香软玉在怀,难得醒了却懒在床榻间,不愿起身。
若不是朝政,与她日日沉溺于闺房之中又何妨。
浮生一瞬需尽欢,何不尝尝这别有一番滋味的天长地久。
可惜朝政事多,不可一日无君。
于她眉间落下一吻,宫御轻轻抽身,为她将被角都掖得严严实实,才下床出去。
殿门外应宿公公急得来回踱步,熬得心焦火燥终于盼得陛下出来,忙上前,语速极快禀了前朝事。
宫御一面往外走一面听着。
众人蹲身行礼直至他出了外头宫门。
守在殿门前的星兰起身,悄声入了殿内。
——陛下不在,娘子身边总得有人守着。
日头缓慢西移,前朝几番唇枪舌剑,后宫的飞雲殿始终寂静。
傍晚天色阴了,星兰往兮月床上又多加了几个汤婆子。
外头雨将落不落,里间兮月皱着眉,被自个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咳醒了。
爬起来捂着胸口,气息颤抖着饮了满满一杯。
喘息着,胸口一片都疼。
声音沙哑,“何时了?”
星兰轻轻为她拍背,“将要酉时了。”
“这么晚了啊……”
昨日荒唐一夜,时间模糊,她都不知自个儿是何时歇的。
果真是,一场大梦,一日浮生了。
幸好一日纵欢,身子的不适远没想象中那么严重。
洗漱尚可,用膳……
将醒,实在是没胃口,挑了几口勉强填个底儿,就不敢逼着自己再用了。
扶着桌子起身时,右手忽传来针扎样的刺痛,她嘶了一声,险些跌回去。
星兰迅速扶住她,“娘子怎么了?”
兮月犹疑地抬起右手,看到手背那儿不知何时破了点儿皮,不明显,适才扯到才疼了一下。
她没在意,摇摇头,“没事,碰了下手。”
可不想一夜过去,许是睡梦中无意识抓挠了几下,清晨起来红肿了一片,伤口处大了不少,带着血丝,还在往外渗。
她还没如何,星兰见到一声惊呼,“娘子您的手……奴婢去寻苏大夫!”
连给她说话的气口儿都没留就跑出去了。
“哎……”兮月起身。
又坐下。
算了,早晚得劳烦苏大夫一趟,急些也没什么。
兮月抬起手仔细看了看,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疼倒是还好,只是一只白白净净的手平添一道伤口,红肿了一圈儿,如白玉微瑕,看着让人烦躁。
她放下来,眼不见为净。
一会儿,苏守哲提着药箱进来,很快便处理好了,上了药包扎好,还顺道请了今日的平安脉。
这种伤口再平常不过,只是兮月身子不好,换作平常人,一个晚上的工夫,一道小伤口再如何也不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星兰仔仔细细记了该注意的,还问了生活中的各种细节,大到忌口的具体菜品,小到沐浴就寝如何如何。
两人的声音在兮月耳中渐渐变密,又环绕着远去。
她低头,怔怔看着手上的白布。
有种厄运终于降临的尘埃落定。
心悄然缩起来,紧紧抱好最暖处与陛下的一夜红罗帐暖。
她怕回忆褪色,更怕丢了自己。
神魂受着无声轰鸣,看着现实中的身体站起来,轻笑一声。
“好了兰儿,不过一处小伤,哪就需注意那么多了。”
苏守哲看了她一眼,拱手,“娘子平日也要当心才是。”
兮月:“辛苦苏大夫了。”
苏守哲告退,星兰转身捧起她的手,那模样,都比得上西子捧心了。
“都怪奴婢,是奴婢伺候娘子疏忽了。”
兮月收回来,“是我没当回事儿。”
星兰不住地自责,这一日都服侍得格外小心仔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身子又不好了呢。
“呸呸呸,娘子说的什么话,”星兰回身,一脸严肃,“这话可不能乱说。”
兮月怔了下,她竟说出口了吗。
星兰将书桌上的笔墨都收起来,“娘子伤的右手,可不能乱动。”
兮月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不能用右手,我正好可以练练左手字。”
星兰顿住,狐疑看了她一眼。
她回望星兰,意识像隔着烟雨,模糊迟钝。
“好好好,”星兰妥协,尽数摆了回去,“那您可千万不要使右手啊。”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声音割裂,回到耳边,有些陌生。
星兰笑笑,“奴婢可没说您是小孩子。”
兮月起身,上前,动作间轻飘飘的没有实感,像游荡。
抚摸着书,翻开,小心按平微卷的一个角。
星兰瞧着,总觉得酸涩,“这陛下誊抄的书都泛黄了,您……”
“用得久了,泛黄也是没法子的事。”兮月合上书,拿起镇纸专门压在那一角的位置。
星兰看着,忍不住道:“您也临了好几遍了,不若换一本吧。”
换一本?
兮月念头将起,如鱼离开水的窒息感骤然袭来。
幻想里自己蜷缩着大口喘息,眨了下眼,现实里一切安好,她还在原地。
看着星兰,一动不动。
星兰默了几息。
她总觉着这样不行,这么久,娘子只要身子好些,就日日练着陛下的字等着陛下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