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纳入怀中,感受到她胸膛里的气息抖着,他的心也在颤。
不断轻轻拍她的背,“我知道,我知道,无论再怎么说,他也是你血缘上的父亲。就像先帝,月儿,先帝奔逝时,我亦是如此。”
“先帝……”兮月垂眸,“先帝不一样的,他,他比丞相,好太多了。”
宫御哭笑不得,捏着她的肩凝视,“傻月儿,这也要比吗?于你我而言,他们可没什么优劣之分。”
兮月抬眸,水洗过的眸子清亮无比,只是闪烁着悲伤,“我知道,我总是觉得自己懂得都懂,可偏偏,又开解不了自己。”
“为何要开解?”
兮月怔住。
“事已至此,发生了,就会过去,就像过去的每一件事一样,像树木枯荣,月盈月亏,人世间亦是,事事无愧于己,已是很难得了。”
兮月蹙眉,“可是,过去,总……要很久很久。”
“那就久一些,”他轻抚过她眼下,“一辈子那么长呢,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兮月鼻酸,泪盈于眶,哽咽点头,“嗯,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呢。”
午歇醒来,她对着待发芽的枯木发呆,恍惚间去岁春日新绿越过重重岁月,为今年的树披上了旧日衣裳。
眨了眨眼,想象中的画面褪去,可也真叫她发现了模糊的绿意。
不由站起身,想靠得更近一些。
被星兰拉住,“娘子,窗边凉,您想去,好歹披件衣裳。”
“披件衣裳……”兮月转头,“多穿些,我能出去走走吗?就院子里。”
星兰捏紧了手,生怕她往前,“奴婢还是给您拿件衣裳,您就在窗边瞧瞧吧,外头……外头太冷,真的不行。”
兮月皱眉,低头,喃喃道:“我知道,陛下都说了不可……”
“娘子,”星兰面上佯作嗔怒,动作间牵她的手,引她坐回来,“奴婢们只盼着娘子好,事事只想着您的身子,怎会是因陛下。”
“那……”兮月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窗外那抹微不可见的绿,“兰儿,你代我出去看看,看看院中那树,枝条可是泛着绿意?看仔细些。”
“好,”星兰自无不应,“那娘子您就在这儿,别再往窗边走了。”
兮月失笑,“知道了,婆婆妈妈的,你快去吧。”
她在这儿等着,亲眼看见星兰出去,一会儿人出现在院子里,往那棵树走。
走到近前,看了好一会儿。
兮月一直看着,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今日不出绿,过几日也会,可她那么那么紧张,紧张得手都发汗。
星兰看了一棵,又去看另一棵,周边几棵都看了,才快步往回走。
兮月只觉得煎熬。
待星兰进门,兮月等不住,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迎。
“哎呦娘子。”星兰见状小跑过来,“您怎么出来了。”
刚进来寒气重,她只扶住兮月的胳膊,“您没看错,不止一棵,几棵都能看着绿呢。”
“真的?”兮月睁大眼,紧张忐忑的情绪一扫而空,最真切的喜悦盈满全身,自眉梢洋溢出来。
“真的!”星兰虽不知娘子为何如此高兴,可也跟着快乐,“奴婢看得可仔细了!”
兮月又快步走回来,榻边透过窗,其实并不十分清晰,可那绿就好像自个儿慢慢蔓延开来,让她的心也枯木逢春一般。
不觉热泪盈眶。
这时天气与冬日一般无二,可它们不惧严寒,已然蓄势待发,只待天暖,便可发芽抽枝。
以前,她竟从未注意,草木的绿出得这样早。
一时间,好像心中也有什么因此活了过来,惹出让人心酸的温暖。
秋日落叶,冬日迎雪,春日发芽。
可否,就当她也与它们一起,经历了一岁枯荣?
熬过了寒冬,她也会在春日拥有新绿。
泪落下,她微微笑起来。
怪不得,诗人钟爱赞颂春日。当身处深渊,春日一抹绿,就像救命稻草,就算是虚妄,也能在心中种下希望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