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已派太监专程到入选的仕女家中道贺,薛宝钗入选尚书院女史的消息传到荣国府后,薛姨妈又哭又笑,喜的是宝钗出息了,来日有指望,却又忧心宫廷森严,骨肉分离,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那厢凤姐已备下宴席,又请了戏班子助兴,老太太贴了好些银两置酒水。王夫人则不断宽慰薛姨妈,“宝丫头不负众望选上了,这是大喜,入宫后自有元春照应。” 待众人接受了这个喜讯,再去细想,纷纷奇道,宝钗分明是去参选才人赞善,为何得了个女史? 贾母又念起当初元春刚入宫也是女史呢,究竟前程光景如何,还要看宝钗自己的造化,心里只道阿弥陀佛。 独林黛玉念着一入宫门深似海,怅然垂泪,贾宝玉见她这般,也不免长吁短叹。 薛宝钗临傍晚时才忐忑不安地从宫内回来,瞧见荣国府各处敲锣打鼓,心中虽对石蕊花一事感到后怕,却也叹一切都值了。 晚宴间,众人各敬了宝钗几杯酒,其乐融融,凤姐当着众人说道,“我是分不清才人高,还是女史高,宝丫头本来是要选才人,怎么得了个女史,你们倒跟我说说,这是亏了还是赚了?” 宝钗本就因石蕊一事心中不宁,担心东窗事发,适才听凤姐这般问起,便避重就轻回答道,“说起来,女史不如才人高。本来才人和赞善都没选上,我都不指望了,后来在观看宫人跳舞的时候,我发现墨水被石蕊染了色,提醒他们可以用白醋解决,然后我就得了个女史的奖赏。” 李纨笑道,“这便是有志者事竟成,宝姑娘自有天助。” 贾母也道,“宫里可有说何时入尚书院当差?这阵子要添什么衣裳,缺什么用的,只管让凤丫头去张罗。” 宝钗只道还未知入宫时间,又谢过贾母心意。 王夫人关心宝钗带哪个丫鬟入宫效应,宝钗和薛姨妈一致认定莺儿,众人称道如此甚好。 晚宴散后,黛玉拉着宝钗撇开众人去赏月,四下幽静,宝钗这才向黛玉和盘托出如何用石蕊在墨水中做手脚,如何遭蔺贵妃呵斥,又如何在殿前壮着胆子献策,林黛玉听得心惊肉跳,连声道,“宫中险恶,你将来一定要处处留心,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好歹写信知会我一声。” 薛宝钗原本担心自己在尚书院孤军奋战,听黛玉一番话,暖上心头,眸中盈盈道,“我如今是已经豁出去了,以后你便做我的军师如何?我遇到难题,便写信同你商量。” 黛玉笑,“那我自然是义不容辞。” 宝钗嘱咐,“你可要养好身体,多吃多睡。” 黛玉嗔道,“你当是养猪?” 月白风清,好不惬意,两人在月下说说笑笑,夜深了方各自回屋睡下。 次日一早,元春忽然从宫中派人送信过来,信中提及两件事:一则是,蔺贵妃为女儿执瑶公主选了宝钗做伴读;另一则为,前阵子省亲的大观园不宜搁置,提议让众姐妹及宝玉搬进去住。 宝钗在贾母房里看罢信,心中只道不妙,昨日在合欢殿出风头,只怕已得罪了那蔺贵妃。想不到蔺贵妃竟有这样大的本事,能让她一下子从尚书院女史变成公主伴读。只是,这恐怕并非什么好事,其中或许有诈。 众人只道这蔺贵妃是慧眼伯乐,是宝钗的贵人,宝钗心中苦涩,难以详说,默不作声同黛玉交换眼色。 王夫人和凤姐计议大观园中各处分派,宝钗和黛玉便来到外间廊下闲话。 黛玉慢语道,“依我看,那蔺贵妃是故意把你叫到身边,想让你为她所用,你一时半会儿不必怯她,她如此招摇地指定你做公主伴读,若是刁难你,岂不落人话柄。” 宝钗却忧道,“我只恐连累了元春姐姐,后宫妇人诡计多端,真不知蔺贵妃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黛玉不以为意,只鼓舞她,“你且见机行事,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算你惹了什么祸事,刀山火海我只陪你便是。” 宝钗又惊又笑,“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万万不敢连累你们。” 探春走过来说,“太太让我们在大观园里选一处院子去住,我想搬进秋爽斋,二位姐姐意下如何?” 各处商议后,林黛玉住了潇湘馆,薛宝钗住了蘅芜苑,探春如愿进了秋爽斋,迎春住缀锦楼,惜春住蓼风轩,李纨住稻香村,不在话下。 当日宫里果然有一道圣旨送来,称尚书院女史薛宝钗要身兼执瑶公主伴读一职,不得推辞。 宝钗得黛玉鼓励,对那蔺贵妃全然不怕,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势。 几日后众人收拾妥当带领丫头婆子搬入园中,大观园景色如画,犹如世外桃源,薛宝钗本想躲在蘅芜苑再消遣几日,谁料蔺贵妃催的急,限宝钗三日内入宫。宝钗只好打点行囊,向众人辞别。 临走那日,薛蟠目光依依,口中只嘱咐道,“你只管去吧,家中一切有我。” 宝钗恐母亲伤心,忍泪点头,和莺儿共带了几箱行李上马车。 尤氏和秦可卿也过来送行,宝钗内心百感交集,见众人强颜欢笑,便宽慰道,“听说尚书院女史每月皆有休假,我有空便回来,诸位休要挂念。” 众人目送宝钗上马车走后,黛玉站在荣国府门前不住地挥手,两行泪在眼眶内打转。 马车一路疾行,莺儿对宫中生活很是憧憬,宝钗和她说说话,也觉心安了些。入宫墙后,有宫女专程领路,又有太监帮忙拿行李。 宝钗见这宫女面容和善,眉目伶俐,便行礼问道,“我有一事需向姐姐请教,我原是入尚书院做女史,后来听闻蔺贵妃要我给公主做伴读,我今日是该去尚书院?还是去见蔺贵妃和公主?” 宫女柔婉一笑,“薛女史的伴读一职是兼带的,主业还在尚书院,所以今日我先带薛女史去尚书院认认脸,以后要劳烦薛女史两头跑了。” 宝钗谢过宫女提点,心里只道这真是苦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