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
宝黛钗与三春、李纨等人,正式搬入大观园。
虽说是搬家,可笨重东西早就挪了过来,洒扫也洒扫完了,今日只要带着贴身的丫鬟和照顾她们起居的妈妈,带些许随身的首饰书籍就可以了。
潇湘馆里,紫鹃安顿好众人,排布完陈设,查看完确信屋里半点灰都没有,床铺书桌连马桶都没有不妥,看了怀表才巳时,比预计的早很多。
这才去请黛玉,黛玉便辞别贾母,到了潇湘馆。
紫鹃用茶炉烧了滚水,泡了新茶,黛玉喝了一口,众人行礼贺过,入住仪式也完了。
黛玉懒懒的捧着本书看,让紫鹃去送礼。
紫鹃招手叫了春纤。
“走,带你出去认人。”
“哎!”
紫鹃开了个洋漆匣子,确认里面的东西无误,交给春纤捧着。
这是姑娘作的小诗,诗作对应各人住的地方,给其他姑娘小爷送去,填点乔迁的喜气。
紫鹃带春纤认人,却是春纤带路。
春纤本是分到园子里看房子的丫头,在潇湘馆后面住了快一年,也闷了快一年。
幸而林姑娘要了潇湘馆住,她知道自己的前程就在姑娘身上了,这半个月没少跟着紫鹃忙前忙后。
当初黛玉守孝要清净,打发走了几个丫鬟和妈妈,紫鹃琢磨着,如今不比住在老太太院子里万事便宜,缺人缺的厉害,看她机灵就提拔了她,先做些传话跑腿的事。
旁的姑娘屋里或有不认识她的,紫鹃趁机带着去认人,也是应有之义。
先去怡红院,离得近。
潇湘馆出来,过了一道桥,到了沁芳亭,走上一道宽阔平坦大路,绕过一座假山,不远处就能看到怡红院的芭蕉。
和潇湘馆一样,都是离大观园正门近的所在,宝黛二人图的是去王夫人那里近,离后街下人住的地方远,清幽不吵闹。
只是紫鹃和春纤刚看到空空的蔷薇架,还没进入怡红院后门,便听见里面传来尖刻地声音。
“别错了主意!”
“你也配住这屋子?也不照照镜子。”
两人都顿住脚步。
接着是袭人的声音。
“别嚷了,看人笑话,这活且多着呢,中午前要弄好才吉利,来个人提水啊?”
很快她的声音被淹没了,争屋子的,抢白小丫头的,推脱苦活累活的,夹杂着几句骂声传来,紫鹃赶紧领着春纤后退几步。
这也是宝玉房里的常事,宝玉这里十几个丫头,袭人固然是个领头的,可惜宝玉处事糊涂,赏人随性还不让罚人,且乳母不服气袭人,总要抢白她,她本就难做。如今入园又添了新的丫头,凑一起有二十几个人,难免要添新的事端。
同样是贾母身边出来的,自幼一起长大,袭人丢脸的时候,紫鹃反倒不好带人进去。
暗想幸亏姑娘之前借着守孝把不听话的都撵走了,她才好管理。正是那句话,贵精不贵多,添了新人也能带得动,能缓缓地上手,不然丢脸的就是她了。
不一会儿有个面貌俏丽的丫鬟红着眼睛从怡红院后门跑了出来,这时紫鹃已经跟着春纤向北绕,往栊翠庵去了。
姑娘刚入住,诗词是给姐妹们的,给那位妙玉师父的礼是份帖子,一个服侍她的老妈妈收了。
之后从大观园后殿绕去了蘅芜苑,再从蘅芜苑往回走,把稻香村、藕香榭、秋爽斋、紫菱洲的礼都送完,也将园子走了大半,紫鹃才对这个园子的景致略有了些数。
荣庆堂也算宽敞,和园子里比,还真不算什么,且这道路七拐八扭的,没有春纤,她搞不好要迷路。
回程还是沿着沁芳溪走,迎面遇到宝玉,在溪边钓鱼玩,紫鹃要把匣子里的诗给他。
宝玉却摆手不接。
“林妹妹的好诗,我手上脏,碰不得。”
偏他又急着想看,急的抓耳挠腮。
紫鹃只得替他举着看完。
宝玉品了赞了许久,说比他写的好多了,比元宵那日林妹妹做的更添许多清灵,又把好姐姐叫了几百声,让她把这张纸务必送到怡红院里去,让袭人收着。
紫鹃还不想这就去怡红院,料那里还没开交。
春纤笑道:“宝二爷想错了,姑娘只叫我们送诗,诗既然送到,这写诗的纸二爷若要,等姑娘睡醒了,自己来讨。”
宝玉喃喃地:“是这个理。”
没了任务,紫鹃放松下来,直夸春纤机灵,给春纤夸的两颊通红。
“等着吧,姑娘肯定要教你识字数算。”
闲话间又过桥,半截假山后,已经能看到去时的沁芳亭,右转就到潇湘馆正门了。
紫鹃在桥上站着,觉得视线还算好,正要叫春纤再教她辨认一遍方位,忽然听到假山里断断续续地有人声传来。
二人本不欲听正要走开,不料有两个婆子公然提到了黛玉,还说什么林姑娘一无所有,不值得奉承的话,要献殷勤得往琏二奶奶或宝姑娘身上使劲儿。
春纤要去理论,紫鹃皱着眉拉住了她。
“姑娘耳朵尖,咱们别扰到姑娘,再添了她的心事。”
春纤点头,自然该万事以姑娘为先,这两个婆子爱说什么就叫她们说去吧。
只不过,回到潇湘馆,紫鹃才发现事情并没有完,针对她们房里的不仅仅是议论。
院子里静悄悄的,黛玉已经午睡,雪雁提着个食盒正皱眉。
本来贾府一日两顿正餐外,少爷小姐们还有两次点心茶果的供应。
今儿是入住大观园的第一天,雪雁拿回的茶果,比她们原本得的次了一等,能招待其他姑娘吃茶的一样没有,蜜饯也没有南边好的。
“就这样,还是我多了个心眼,硬换来的呢!”
“之前他们备好的食盒,直接塞给我让我拿走,打开一看,只有光秃秃的白糖糕,和最平常的猪油桃酥,我便没拿。”
固然顶饿又瓷实,可别说拿来待客,体面点的丫头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