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给姑娘的份例呢!”
“我在茶房外留心看了会儿,宝玉那边的供应和从前半点不差,连袭人晴雯也有茶房额外的孝敬。”
“怎么刚离了老太太,就冒出这样的小人来。”
跟紫鹃告完了状,雪雁长出一口气,又出一次园子。
她还得去王夫人那里取参。
姑娘的药早在刚出正月的时候就该配了,今年事多推到现在,再吃七八天就没了。
这配药的活是她一直跟下来的,旁人替不得。
紫鹃擎着这几碟子棘手的茶果,估摸着刚搬来事情多,姑娘们不会来访,便把点心都给了春纤,打发她晚上家去吃。
这样的点心春纤是极少得的,欢喜的什么似的。
紫鹃却叹了口气。
茶房……天天要打交道的地方。
难办了。
今儿没客,可总会有来客的时候,难道还要姑娘自己使钱去买?
何况买一次两次,还能总买么?
她是最清楚这府里的,得寸进尺,欺软怕硬,欺上瞒下,都是好手,今儿茶房这样踩她们房里一脚,难道厨房和买办就能看着不动?
看来瞒不住了,姑娘何其敏锐,紫鹃只得等她睡醒,把这些混账事都说了。
黛玉听了紫鹃的话,还未说什么,贾母那里派了琥珀来,问黛玉睡得好不好,屋子暖不暖,黛玉都说很好,没有不妥。
紫鹃忙把饮食用度供应不好的事说了,琥珀自去回报贾母,正好翠墨来送三姑娘的回礼,整个下午来回礼的络绎不绝,针线络子或是自己的笔墨一类。宝玉也来回礼,他自带了几尾刚钓的鱼放在后面溪水里讨黛玉喜欢,又讨要那首诗,黛玉忙着同他说话,事情便岔过去了。
不过这一日注定是不平静的。
黛玉和姊妹们晚饭都在贾母处用,用完后,便轮到紫鹃她们吃饭了。
雪雁还在王夫人处没回来,两个老妈妈带着春纤从大厨房提她们整个潇湘馆的份例,各人拿了回房去吃。
这就出了问题。
给紫鹃雪雁她们的菜用盐,和最低等洒扫仆人的一样,是苦的,她二人没吃过这样的,只一口就吐了出来。
还有一盒子饭菜是冷的,油都凝结了,完全没法吃,领到饭菜的人马上就嚷了出来。
黛玉马上就知道了。
春纤憋了一包眼泪,她真的是确认好是潇湘馆的份例才提回来的,一共两大食盒,都出了岔子。
“嗯,估计是大厨房糊涂弄错了,我亲自去换就是。” 紫鹃再不迟疑,“姑娘只管安座,我们很快回来。”
“别去。”
黛玉的声音柔且软,紫鹃却半点没有质疑,立即站住了脚,听她吩咐。
黛玉先让春纤说说拿饭的情形。
春纤回忆起来。
“我去时,食盒装好了,一个小子见我是潇湘馆的,直接就让我提走。”
“我要打开看看数目,他们又说天冷,走了热气不好,不许我看。我拎着重量不差,便没多想。”
“嗯,这不怨你,咳咳。”
黛玉语气缓缓地,还带了两声咳嗽,一屋子的人都静悄悄的,等她接下来说话。
“今儿舅舅又在前面宴客,大厨房必然是极忙,你们便是去了,厨房也有话推脱。”
“紫鹃,也不必去吵了,天快黑了,再等会儿林大娘就要来巡查关园门,你急匆匆地去,大厨房便是拖也能拖到你们不得不回来,又能讨到什么好呢?晚上天冷风大,再饿坏了你们。取钱来,这一顿便算了,直接去大厨房或后街外面买了能吃的吃罢。”
黛玉看着紫鹃开了钱匣子,取了足够各人吃两顿烧鸡肥鹅鲜菜的钱,给一个妈妈让她去置办吃的。
“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就当是我搬了家请你们的,其他的,明儿再计较。”
黛玉这样说了,紫鹃只好先这样,一直到晚上洗漱完毕,紫鹃查看了暖阁外面的地火,检查了几处门锁和烛火回来,把帐子拉好躺下,才跟黛玉说起了心里话。
“姑娘,咱们——”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
黛玉抱着膝盖,将头歪在膝盖上,眼神在白玉的帐钩上游弋,看不出悲喜来。
紫鹃受不了她这样,她们明明有办法的,又何必苦着自己?
“以前遇到这样的事,不管是回了老太太,还是找琏二奶奶或者平儿,总归是能有个妥帖的结果,只是靠着她们,能镇住这些人一时,隔上两个月,他们便会故态复萌,生出事情来惹姑娘烦心,如此下去,什么时候是个了局?”
“何况自从家里出了娘娘,老太太的话,也有人要打折扣,我看琏二奶奶,也生出几分退意。”
“要我说,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不仁义在先,姑娘你也该放下那些顾忌,多为自己打算一二。”
“至少,不能让这些小人再得意了,单一个吃的不好,咱们潇湘馆的人心就散了。”
黛玉闭着眼睛,不看紫鹃,只幽幽地问了一句。
“今天雪雁,没领到参吧?”
“是,太太今天也忙,也有许多客要待。”
黛玉又是一阵咳,咳得睫毛轻颤。
一切都和她梦到的未来,对应起来了。
“好,把‘那面’菱花镜,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