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晚风簌簌,翠叶沙沙作响。
烛台兰烬熹微,依岚与岑商相拥一处,一人阖眸垂泪,一人将游离的眸光投向了院外的月华。
思忖须臾,岑商出言道:“今夜大抵无眠,我知晓陪着你是最好的选择,但你既然迈出了这一步,便没有回头路,让我出府,为你做些事情可好?”
“…不,不好。”依岚的话音轻飘飘的,“刘守义不糊涂,鸣雪阁的人遍布朝野,文臣武将皆有;玄镜宗在京的耳目也不少,肃王府的亲兵在我师叔手里,你爹的人也都派出去了。宫里那个迫于身中奇毒,今夜肯定会按照我的要求逮捕依家和楚王。都安排好了,你在此陪我。”
“虽事发突然,可楚王也不糊涂。他和昌宁王手下的势力还在逍遥法外,那群功力不凡的杀手还在,让我调动人脉加紧追查,给你扫清障碍,好不好?这等大案,大理寺肯定要经手,我早些给你处理妥帖,你就不必一直胆战心惊了。”岑商搂着人的双手紧了又紧,话音却分外柔和温软。
“现下最要紧的是把襄王护住,催促陛下禅位。陛下这里才是唯一的变数,树倒猢狲散,楚王的爪牙成不了大气候,抄没王府后,约莫就事态分明了。”依岚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给人理了理被自己弄皱的衣襟,“大理寺卿这人,你要拉拢一二。明早太后一倒,窦家自然失势,陛下忍气吞声多年,肯定会把窦家灭个干净。”
“岚儿到底做了多少?太后你也动了?”岑商瞠目结舌,“一夜几个时辰之内,你竟撺掇了一场政变?”
“你又来?就如以前在姑苏觉得我行事无所不用其极那般?”依岚有些不大高兴,离了岑商的身前,自己走去了茶案边,添了一杯浓茶。
“不是,我…我是觉得这一切的变故太突然,怕何处有疏漏,让你置身险境。我没怪你的意思,况且皇权斗争里你死我活,怎可心软?你前阵子第一次来公府,我爹便料到最坏的结果,早将旧部联络在一处了,我如何不懂?”岑商快步追了上去,“茶凉了,我给你换新的。”
“是挺突然的,”依岚怅然一叹,“我今日入宫,本想着说服陛下,暂且让他好好活着,亲口推进这些事情。可他,满嘴虚伪谎言,我是逼不得已,他是咎由自取。不过也有侥幸,或许他这人老了,当真对我母亲有过歉疚,不然今夜的事不会如此顺利,我是在拿命赌。”
岑商在一旁垂眸烹茶,试探着询问:“那内宫的旧案线索,他答应你放出来了么?你给他的毒药,可有解?”
“他活着,估计容不下我这等翻云覆雨,操控朝局的人,也会忌惮刘公和你们。所以,等把襄王推上大位,还是要把这隐患除去。内宫线索不是太重要了,师父写了份证词,陈说依家与楚王党密谋借柳家炮制谋逆冤罪的事,这份证词重量不轻,她也服毒自尽。况且现在主控权在我们手里,足够了。”依岚窝在蒲团里,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看上去小小的。
岑商悄然拎了几颗酸梅子放入了茶汤,又加了些许蜂蜜,这才给人端了过去,“你今夜不喝浓茶也睡不着,不如喝点甜的。”
依岚伸手接过,放在鼻子头下闻了闻,“你这心思还蛮细腻,怎么知道姑娘家爱喝酸酸甜甜的口味的?”
“总不好一直被你嫌弃,自也做了功课的。”岑商实话实说,却闷头灌了自己一杯浓浓的苦茶,“明早我就去大理寺,帮你把案卷尽快坐实,流程加紧走完,免得夜长梦多。”
依岚嘴角勾了勾,“好呀。白云观的太后,不是我的手笔,我知道有这么个事,至于他们怎么做的,我不清楚。岑商,我知道好些时候不能手软,但今日仓促的事太多,你爹从没告诉我他的势力这般大,所以这些本不在我今夜铤而走险的筹谋里,我也没杀自己的祖母。”
岑商垂着眸子哂笑一声,坦陈道:“其实,我方才本打算带着鸣霄去寻裴肃,让他借人给我,替你除去白云观那位。毕竟,我一直担心她利用你,眼看大功告成,会对你不利。”
“你爹去哪儿了?”依岚有些诧异岑商竟然敢瞒着她真实的动机,忽而眸光一转,意识到了岑九歌至今未归。
岑商掰着自己的指节,沉声道:“我猜他去禁中了。我爹对宫变夺权这些事,可是有经验的。你行事仓促,他要善后。”
依岚眸色一凛,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幽幽道:“若论韬光养晦,还得学学公爷,嗯?还有你这呆子,这段时日父子间悄悄话不少吧,都瞒着我?”
“明面上的事情鸣雪阁和玄镜宗好些人在做,我总不能当个摆设,真的只在嘴上说支持你。我爹临深履薄惯了,无非是教我接管下岑家的基业,暗中护你周全,不算欺瞒吧。”岑商讨好的软了语气,小心翼翼地瞄着依岚的反应。
依岚浅浅的弯着一抹笑靥,“说老实话,你母亲与贵妃是姐妹,公爷是否早就在暗地里支持着襄王?我让你带话问他心意的时候,他可很爽快呢。”
“不曾宣之于口的,便不作数。但眼下看来,襄王也是你主动的选择,便说明时局如此,他是众望所归。”岑商抖了个机灵,“至少我是站在你这边,支持你的立场和选择,才拥护襄王的。公府未来是我的,我爹自要考虑我的意愿。”
“行吧,原谅你了。”依岚手撑下巴思忖须臾,漫不经心的丢下了一句话,“我今日心力交瘁…”
“我给你按按。”岑商甚有眼色的挪了身子,将有力的手指攀上了依岚的太阳穴打圈圈,“这力道如何?”
依岚闭着眼睛,慵懒的拖着长音道:“尚可——”
“岚儿,等尘埃落定,你我……”岑商揉捏了许久,小心翼翼地出言试探。
没等人把话说完,依岚直接抬手将他的上下嘴唇捏在了一处,“想得美,让我再逍遥几年。再说我王叔、祖母都离世了,我能不顾孝道办喜事?”
岑商抿了抿嘴,吃瘪的闷声道了句,“在理,那你日后住我家?”
“我的身份无需再遮掩,可以正大光明的游走在外,为何要寄人篱下?”依岚俏皮的回绝,“自要置办个大宅子,自在的住在自己的府邸才对。”
岑商有些慌了,这婚约要拖延,公府也不肯住,小狐狸可不能是要反悔跑路吧……
“那这些旧案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