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元年腊月,纷纷玉屑飘零。
依岚裹着厚重的狐裘立在廊下,看着府内上上下下的人忙来忙去的操持着宴席。
“岚儿,”岑商一路小跑着奔进了院子里,“抱歉来晚了。”
依岚眸色微沉,打量着他的皂靴,不无嫌弃道:“你的鞋子怎么这么脏?”
“落雪了,路上难免泥泞。”岑商别开了依岚探寻的视线,回应的很敷衍,右手又一次抵在了自己的口鼻间,作咳嗽模样。
依岚悄无声息的将视线落去了鸣霄身上,鸣霄直接竹筒倒豆子,“少郎摔跤了,回府匆忙只换了衣衫。”
岑商没好气的睨了鸣霄一眼,故作凶狠的嗔怪:“你是哪头的?”
“自是听公主的,日后你不也听公主的。”鸣霄抱着长剑在旁,甚是不屑的轻嗤一声。
“多大的人了,雪地摔跤,也是笨的可以。”依岚眼底含笑,说出的话却甚是娇嗔,转了脑袋吩咐随侍,“芰荷,带着他去我房里收拾齐整了再出来。”
岑商有些不自在的转眸去看落雪,明明比依岚年长,却处处被依岚管着,还不好回嘴,也就只能自认吃瘪,红着耳根随着芰荷走了。
这二人离开,依岚唤住了鸣霄,打趣道:“你盯着芰荷看了多少次了?收敛着些。平日里一幅冷冰冰的模样,惜字如金,这毛病不改,我可舍不得让人家柔婉的姑娘受了委屈。”
听得这话,鸣霄脚底抹油,抱着长剑撒丫子溜得飞快。
外间又是一阵喧嚣,依岚抬眸望去,是裴肃和计夫人过府赴宴了。
“殿下,”计夫人微微欠身,“落雪天寒,怎还在外面等?”
“今日请的都是昔日帮衬我良多的贵人,许久未见,巴不得去各位的府上请呢。”依岚笑盈盈的回应着,转眸看着依旧无精打采的裴肃,“小侯爷能给我面子出来,真是我的幸事。冬去春来,日子还长,先前陛下的拜官之请,小侯爷再考虑一二?”
“多谢殿下美意,裴某不羁放纵习惯了,还是想趁着年轻游历山河,怕是要拂了您的心意。”自打杜司司离世,裴肃这人就甚少嬉皮笑脸了。
依岚知道他心结难消,也就不再勉强,“我就随口一问,抉择在你。大家都别在外间了,先去屋里坐吧。星瞳,好生招呼着。”
话音散去,岑商推门自廊下走来,趁着无人,自袖子里取出了一枚如意云纹的白玉发簪,悄然给人别在了发髻里。
“鬼鬼祟祟干嘛呢?”依岚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岑商作势将人的动作拦住,扯谎道:“你头顶落了雪,给你摘了去。”
“站我身边来,”依岚随手扯住了他袍衫上的腰带,“你在我后面,我总觉得你图谋不轨。”
岑商负手立在她身侧,眼底含了七分笑意,默默的勾了勾嘴角,低声道:“家母请你过府吃饭,她手艺很好的,赏个脸?”
“折腾你老母亲,你是真够孝顺。”依岚对这人的伎俩心知肚明,笑着讽他。
“公主大忙人,甚是难请呢,在下只得用些手段,但是光明正大啊。”岑商厚颜无耻,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行吧。”依岚眸子里闪过一丝欢快。
“除了裴府,计府,刘府,你还请了别人?我看后头的酒席不少。”岑商随口找了些话题。
“你这人天天不安,我只好让师叔把积压在宗门里的惊羽扇拿去修缮了,今日她和我师姐会来,我也把惊羽扇给你,就算过礼定下了,如此你可安心?”依岚哂笑一声,转眸瞧着这个生怕未婚妻突然反悔的,甚是没出息的小世子。
“我有何可担心的?先帝和今上都有旨意,我的腰杆还是挺硬的。”岑商的眸光四下游走,大着胆子与人嘴硬的掰扯。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冷嗤,和一个潇洒踏入纷纷扬扬的雪花间的背影。
“李老说了,你若再想习武,身子得好生将养,别去淋雪。”岑商见人肆无忌惮的游走在雪地里,拔腿便追,随手解了自己的披风,给人撑着罩在了头顶。
些微断断续续的风铃声入耳,依岚闪了闪身子,加快了脚步,“别闹,收回去。我听见师姐马上的风铃声了,你这样子被她见了,她那毒辣的嘴指不定嘲笑我些什么。”
“民女哪儿敢啊?”话音方落,便有一娇俏的声音传入了府门,旬霜吟乐呵呵的调侃道:“公主殿下,小女子惜命。”随即她转眸瞄了一眼岑商,伸手递过去了自己的油纸伞,“撑着这个,才有才子佳人的风雅,你那披风,寒碜。”
岑商讪笑一声,心底对方才依岚所言深表赞同。
韦潇然缓步入了府门,瞧着沧桑憔悴了许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闷,不是谁都能轻易释然的。
依岚快步迎了上去,作势便要扶着人的手腕,“师叔,劳您跑一趟了,快请屋里坐吧。”
韦潇然拍落了她的手,信步往前,“我未曾走不得路,实在不必如此。宗主打算几时把玉令收回,让我清静清静?”
“劳您再费心些时日,如今京中的事务也不少,岚儿怕力不从心出了纰漏。”依岚淡然的跟在她身旁,压着嗓子道:“她的情况如何,李老该是没少费心劳神吧。”
“无精打采的,不见起色。你若惦记,得空回去一趟不得了?”韦潇然随口回应着,无甚情绪。
“算了,有您和师姐陪着她,我何必呢?”依岚自嘲的笑笑,“计夫人在房里,您游说一二?我想拉她入宗门。”
韦潇然闻声,冷峻的容色微微僵硬,“下次宗主换个人用,我不是您的说客,这是最后一次了。”
“好好好,最后一次。”依岚回应的甚是敷衍,她留在京中,就是在不断地物色着适合拉入宗门的人选,给玄镜宗稳立江湖夯实根基。
……
光阴荏苒,白驹过隙,转瞬三载尽。
昭明四年,阳春三月,京城桃红柳绿,纸鸢纷飞。傍晚的京城长街十里红妆,旌旗自宫门绵延至公府,一派喜乐祥和。
金乌西垂之际,宽大的舆车自禁中缓缓驶出,车内端坐着一个凤冠夺目,朝服华章闪耀,霞帔溢彩流光的姑娘。车外的高头大马上,一玉面郎君意气风发,一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