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最近很愁。因为送进工坊的饭菜,这几天都没怎么动过,显然,里面的人心情并不好。
唉,万里哥的研究肯定是碰到障碍了,这几天大匠们都快住到工坊里了。听说做铁匠的严老爷子和万里哥在做什么“玻璃”;做泥瓦匠的那位大叔在鼓捣“水泥”;就连染坊那位师傅也脾气暴躁,上次出来的时候胡子都染上了颜色。
他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初五可是急得不行,要是大匠们病倒了,肯定要扣工资的!
他是负责照顾孙万里起居的人,一起进庄子的兄弟们都羡慕他得了个好差事。谁不知道,最近东家靠着万里哥研究出来的香皂,挣得盆满钵满,连他的地位都跟着水涨船高。
最开始杰哥派他来照顾万里哥,他还很不情愿。什么照顾?他初五又不傻,那不就是伺候人的活吗?他可不是来给人当奴仆的!何况孙万里名声不太好,听说他杀过人,新来的小孩都或多或少有些怕他。
杰哥一巴掌拍他脑门上,骂他不识好歹。庄子里人人都有“工作”,没有工作是领不到薪水的,杰哥说他和孙万里都是良籍,身份没有高下,照顾孙万里只是他的工作,跟做奴仆差得远了。
初五眼睛一亮,明白过来。是像阿镜姐那样吗?阿镜姐可是全庄人羡慕的对象,因为她是贴身侍候东家的人,就连管钱粮的程川哥和管铺子的杰哥都得让她三分。可阿镜姐却说,她不是东家的奴婢,照顾东家只是她的工作。
这下大家都笑了,啥工作啊?不就是奴婢嘛!可阿镜姐又说,这两者是不一样的,奴婢是什么都要听主子的,要打要骂都随主子,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但工作不一样,东家不是主子,而是雇佣她的人,不能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情,更不能随意打骂。她要是不想干了还可以换工作,只要不离开庄子,不违反庄规,东家也不会怎么样。
庄子里待久了的人都点头,露出骄傲又认同的神情。新来的却听得目瞪口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没有卖身契的婢女谁能放心啊?这东家不是逗他们玩吧?一个刚来不久的老头大声说,“那这样不都乱套了?怎么管得住人啊?”
这也正是裴柔之在问傅惊梅的问题。
她站在主卧的梳妆台前,挑选着发饰:“那些奴籍的倒是好管,良民可是不能随便打杀的。之后表现好的都换回了良籍,那时你倒是打算怎么压服他们?”
“嘶...柔之,你轻点啊!我的头发!” 傅惊梅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古代女子的发髻好看是好看,但也太遭罪了。她都怀疑裴柔之是不是在故意拿她出气。
看着小姐妹给自己梳的美美发型,傅惊梅对着镜子照了照,才随意道:“难道你觉得不应该给他们良籍?”
裴柔之微笑:“妾身只是想知道,要是他们背叛,夫君打算怎么办呢?”
听到她的语气和措辞,傅惊梅吓得一激灵,赶紧正襟危坐,“求求你了姑奶奶,别叫我夫君成吗?”
裴柔之假笑着坐在她对面,温柔道:“那我洗耳恭听。” 总算没再叫她夫君。
傅惊梅想了想:“你的顾虑是良民不好管?因为不能随便打杀吗?”
大虎突然从架子上探出头,插话道 :“可是你那个婢女也是奴籍吧,卖身契不也在你手里?还不是被收买了,差点害你挂掉?”
见裴柔之笑得越发不善,傅惊梅赶紧打岔,揭过这茬:“所以说嘛,该背叛的总会背叛的。”
裴柔之反驳:“可是他们起码会在背叛前多加思量。”
傅惊梅摸摸耳坠:“话是没错。不过现在的方法也能做到啊!你想啊,对于奴籍的人来说,只要好好干活忠心不二,就能脱籍,他们自然忠心。”
“那些良籍的呢,他们要么是一家人齐齐整整,要么是没有亲人牵挂,也不怕外人拿住他们的把柄要挟。庄中的晋升渠道是相当明确的,只要肯干忠心,钱又多,没人欺辱打骂,子孙儿女也都前程大好,有什么可背叛的?”
裴柔之冷笑:“你也把人想得太简单了。要是我的话,反正也是孤身一人,别人给的好处更多,我凭什么给你干?”
大虎嘟哝:“所以才让那些人尽快成婚生子啊,只要他们在这里扎了根,就不会轻易背叛了。”
“要是他们舍得下自己的亲人呢?或者那些小孩子,他们可是无牵无挂的。吃准了你心慈手软,就算有一两个跑了,你也不能把其他人怎么样。” 裴柔之撇了大虎一眼,笑得轻蔑。
傅惊梅把大虎从架子上抱下来,耸耸肩:“你说天下间还能找到几个修家庄这样的地方?”
裴柔之有点疑惑:“你想说什么?”
“人都是由奢入俭难的。” 傅惊梅也认真起来,“我敢说哪怕是现在皇帝要你进宫做皇后,你都不会答应的。因为你已经尝到了自由自在的甜头,知道了被尊重的感觉。修家庄的条件未必比其他地方好,但在这里人人有饭吃,有衣穿,被当成人看。你去听过我让耿先生教的新课吧?你觉得,这些明白了什么是尊严的人,还能过回牛马般的日子吗?”
“你还真是优柔寡断,心慈手软。”
傅惊梅耸肩:“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也许是吧。可对我来说,用暴力保护自己维护规则没问题,但想用它去奴役别人,只是懦弱或野蛮。”
随着时间推移,她会越来越融入这个社会。这让傅惊梅一度产生了身份认同上的问题。尤其是当庄子上的人越来越多时,她也挣扎过,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遵从古代的规则,和那些人签下卖身契。
但内心深处,傅惊梅始终对这种想法有着强烈的抗拒。她的身体是古人的,用着古代的语言,穿着古人的衣服,唯一能让她记住自己是谁的,只有她在另一个世界受过的教育,接受过的观念。而那些东西,是多少人流血抗争,奔走疾呼才得来的。
为了生存,她可以忍耐,像个古代人那样生活;但如果想让她转而认同古代的观念,高高兴兴地入乡随俗,绝不可能!
“没错没错!共产主义人人平等。” 大虎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
裴柔之没太听懂大虎的话,但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有点讨厌这个人了。她身上有种和这个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