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称为“邢主事”的秀雅男子倒很是识趣,他见到涂钺便急忙上前几步行大礼,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架子。
涂钺见他如此,心头的不快也散去了,但嘴上没有放松分毫:“邢主事得你家大人青眼,只是规矩不可废。”
年轻男子面色不改:“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涂钺没接茬:“不知钦差有何要事,遣邢主事先行?”
“邢主事”乖乖抬起手,脱下靴子,让军士们搜遍全身。
将士们见他身上除了点香帕扇坠,并无半点利器,这才对着涂钺点了点头。
“将军是聪明人,大人既然派我先行一步,自然是不能言明之事。”他笑吟吟地说,意有所指般看向一旁的马匹。
涂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大人要手令,在下却是没有的。今日既然是私下来访,怎能劳动钦差大人的手书呢?” 对方接着说,仿佛一点没看见涂钺眼中的凶光。
涂钺眼神愈发不善起来。钦差这是不打算留下任何把柄了,难道是要借机要挟他?可这人拒绝出示信物,又怎么能判断真假?
要知道,钦差是三皇子党的人,自己和秦牧则是铁打的五皇子党。大批军马生病,这个把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闹起来也够恶心自己一回了。
然而,对方知道了这事,却没有直接上报,而是主动来找自己。莫非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涂钺正在头脑风暴,却见那“邢主事”上前一步,捧上一个锦盒。身边的郎中将接过来,仔细检查后打开。
“将军……” 郎中将愣了愣,立刻跪倒在地,双手捧着锦盒呈上。
“钦差金印?还有……军营的地图……” 涂钺喃喃道。
钦差金印也就罢了。那军营的地图绘制的极为细腻,连营帐的朝向都历历分明。这样的地图,只有征西军的核心将领,以及皇上那里才会有。而为了让钦差大人视察工作,皇上往往会赐下军营大致地图。
“虽无手书,这两件物品也该证明我家大人的诚意了。” 年轻男子说。
涂钺深深看了眼那枚印章:“你家大人将这么贵重的东西托付于你,就不怕有个万一吗?”
话里的威胁之意十足。
“已经有两位钦差大人在西南无功而返了,想必涂将军也会格外尽心的。” 男子“娇媚”一笑,看得涂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方还真是有恃无恐啊。仗着前两任钦差出事,皇上对自己有些不满,自己不仅不能把对方怎么样,还要捧着供着好好对待。不然要是再有个好歹,皇上那边……
涂钺定了定神,咧出个僵硬的笑:“哪里话?本将军自然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邢主事,请进吧?”
“邢主事”笑了笑,坦然走进了军营,只带了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黝黑的侍从。涂钺没在意那个侍从,而是紧盯着“邢主事”的背影,觉得果然男宠走路都女里女气的。
“我一个妹子,扮演个很娘的汉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傅惊梅顶着“邢主事”的脸,装模做样地坐在了涂钺下手,和大虎疯狂自夸。
“邢主事前来,总不会是为了找涂某喝茶的吧?” 涂钺说。
“将军明察秋毫,何苦故作不知呢?” 和裴柔之混了这么久,论打太极,傅惊梅没在怕的。
“区区军中小事,还不至于劳动钦差大人垂问吧?” 涂钺分毫不让。
傅惊梅回忆了一下裴柔之教她的话:“在大人眼里是小事,在旁人看来可就未必了。大人先是声称营中军马出了问题,又大肆采买人口。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和朝廷要军饷了呀?”
这话里的意思可就太重了。自古以来,武将,尤其是镇守一方的武将,最忌讳的就是私下扩张,招兵买马。任何一个龙椅上的皇帝,都会将这视作居心叵测的信号。
涂钺没想到这小白脸说话如此不留情面,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只是他毕竟也是镇守一方的大将,这点养气工夫还是有的。
“钦差大人若作如此想,实在是冤枉本将军了。本将军已经修书一封,送往御前陈明此事。想必不日便将抵达京师了。” 涂钺打着哈哈。
这当然是假话,他这几天都忙着压事,又怎么会上赶着找骂呢?只是这么说,他也能把自己从被动的地位中拽出来,让对方多些顾虑。
“如此甚好。只是圣上身边人多,自然是非也多。将军的说法,我家大人是相信的。只是不知其他人信不信了。”
“邢主事”的语气不冷不热,涂钺却从中听出了些别的意味。
他本以为,对方特意派邢主事来这里是为了威胁自己。可听着这话里的意思,怎么还有几分提点的意味?
涂钺试探道:“钦差大人的耳报神已经够灵了,只要大人能以实上奏,圣上必然能够明察!”
“这是自然。我家大人也不忍将军蒙受不白之冤,才派我前来。西南炎热,寒暑交替之际,军马患上疫病也是有的。” 男子掏出香喷喷的帕子,擦了擦唇角,那举止看得涂钺一阵牙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示好的意思很明显了,对方并不打算拿军马这事做文章。可就这么愿意轻轻放过自己?涂钺可不觉得天上会掉馅饼,对方的条件是什么?心里微微放松些许,他的警惕性半分不减。
“邢主事”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白皙的脸上露出笑意:“军马的事情还情有可原,只是这采买人口……”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涂钺明白过来,故作糊涂:“邢主事这话我怎么不懂?”、
“涂将军这是何苦呢?都传进我家大人耳朵里了,还能有假不成?” “邢主事”老神在在。
她这话就是在暗示,有人想要对付涂钺,而钦差不愿意跟着掺和,这才派自己前来。
涂钺面皮抽搐了几下:“邢主事还请明言。”
真没耐心,傅惊梅心里暗笑,果然是心里越有鬼的人,越经不住诈。
涂钺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了。西南官场绝对有埋得很深的眼线,甚至内鬼就在军中!甚至连军马被下毒的事,都可能是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