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途中,江二姑娘和江六太太同乘一车。她问江六太太:“婶娘瞧着你萧表妹怎么样?”
怎么样?这可太不好答了。
江六太太道:“比从前成熟了,懂事了。姑娘家家的,还是未嫁之时如那将开未开的花,是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节。一旦嫁了人,就没有家族长辈庇佑,像那枝上的花一样,得经受风吹雨打……”
江二姑娘不懂她的感慨哪儿来的,但想来女性长辈们惯来做这样无事悲秋的感慨,便道:“确实,我也觉得萧表妹变化太大了。”
这回轮到江六太太好奇了:“哦?”
“人看着还是那个人,可我觉得她不像从前那样唯唯喏喏,多了几重坚定。”
江六太太不由得莞尔,道:“这话也对,毕竟从前是寄人篱下,她再高冷,也始终透着怯弱。现在么……”
江二姑娘问:“现在,她住的是自己的家。”
江六太太心一动,看向江二姑娘:“我瞧你们姐妹两个在说悄悄话,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好奇。六婶娘不好奇吗?”
“……”江六太太不甘心在个晚辈面前比下去,犹豫了一瞬,道:“有一点儿。”
江二姑娘笑笑,道:“我听萧表妹话里话外,都是什么姑父从前旧友。怎么从前不见这些旧友?”
江六太太恍然:“当初梦成也是这么说的,我还当他是搪塞之言,没往心里去,怎么,这宅院还有什么说道不成?”
江二姑娘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萧表妹的意思,好像……她如今大可不必为衣食烦忧。”
江六太太并不关心,听过也就算了,既然萧梦得有了燕家子嗣,想来七郎再蠢也不会和她纠缠。只要她和七郎没关系,哪怕自己倒贴些银钱都愿意,更何况她自己衣食无忧呢?
简直求之不得。
这天晚上,一家人聚得齐,江六太太故意提起:“今天是外甥女乔迁之喜,大嫂她们都没空,我倒难得偷了半日闲,陪几个侄女去给外甥女添宅。”
江清钩眼锋一动,立时看向江清寒。
家里人少,但也分了两桌,江六太太带着媳妇、女儿,爷几个在另一桌。
江清寒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个眼风都吝啬给予回应。
当年的小丫头,小十二如今也长成了个大姑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叽哩骨碌的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很识趣的给亲娘搭台:“娘说的是哪个外甥女?”
“还有哪个,自然是你三姑母家的萧表姐。”
“啊……”小丫头还很感慨:“娘怎么没叫我?我有好几年没见着萧表姐了。”
江六太太白她一眼,道:“你白里要上学,休想逃课。”
江十二嘿嘿笑了两声,问:“萧表姐好不好啊?”
“好,怎么可能不好?那宅院又大,布置得也精巧,我看她一应吃穿用度都很精致,倒比从前在江家时还要舒服自在。”
十郎媳妇程氏没见过萧梦得,闻言也接不上话。江十二若有所思的道:“这道理我懂。”
江清钩忍不住逗她:“你又懂什么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一时逗得满屋子人都笑开了。
江十二脸不红,心不跳,道:“本来就是,从前萧表姐的屋子就是那种典型的大家闺秀的摆设,虽然华丽富贵,可说成哪家姑娘住的闺房都可,没有哪一样是萧表妹自己喜欢的。但说起来,哪个姑娘没有自己衷情的小玩意儿?喜欢就要摆在手边,随时赏玩。”
这话平凡寻常,却道尽了寄人篱下的苦楚。
江六老爷笑叹一声,道:“小十二也长大了,居然会动脑子了呢。”
江十二原本还在笑,忽然就恼了:“我小时候也不傻。”
诸人又是一阵笑。
江清寒却已经搁了筷子,平静道:“我用好了,父亲,母亲,恕儿子先行告退。”
江清钩立时收笑噤声,生怕谁迁怒他。毕竟哪个他也得罪不起,又不像妹妹可以仗着年纪小获赠免死金牌,所以只能装鹌鹑。
江六太太顿了一顿,道:“你如今饭量倒小,用得也快。”
“嗯,习惯了。”江清寒说罢一揖,洒然而去。
厅里有瞬间的安静。
程氏悄悄看向江六太太。
江六太太面色还算平静,是那种笃定的气定神闲。她猜到江清寒生气了,可这事儿早晚要揭开来明说,与其让他拿住了主动权,不如她先挑开,免得被动。
江十二咦了一声,道:“七哥这是怎么了?才坐下来,椅子都没坐热呢,这是哪门子吃饱了这么快?”
江六太太不轻不重的瞥她一眼,道:“理他呢。”
***
萧梦得晚饭用得也不多,饭罢满心暑热,便沏了一壶果茶,坐在窗边,一边吹风,一边饮茶。窗扇半开,抬头便能望见漆黑幕布中的点点繁星。
安静而寂寥,平静温馨,却终究有些不足。
正发呆呢,那半扇窗忽然就被推开。
萧梦得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不由得嗔道:“你怎么总是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好好的人都要被你吓死了。”
江清寒坐到窗台上,问她:“今天母亲来过了?”
萧梦得点头,倒了一盅果茶递过去,问:“你就是为这个来的?”
江清寒伸手,却没接茶盅,反倒攥住了萧梦得的手,不无愧疚的道:“让你受委屈了。”
萧梦得噗哧轻笑,道:“没有。舅母不知内情,并没说什么过激的难听话,她也是好意,分明我不识抬举,辜负了她的一片慈心。”
江清寒越听越不对劲,狐疑的望着萧梦得:“母亲都说什么了?”
萧梦得含笑道:“你舅舅家的那位薛六郎如何?”
江清寒不动声色的问:“那要看你问什么了?”
“他比你大还是小?”
“小两岁吧?”
“为何还没成亲?”
“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