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宁郡王倒没怪江清寒对他不敬,谁让眼前的男人做的确实不是人事儿,而且偏偏和他一个姓,是他不折不扣的皇叔呢?
又发生在自己府上,还是自己府里的人把萧梦得骗到这儿的。
况且,此情此景,也实在容不得更多的人知情。
保宁郡王抬眼瞥了一回地上的女子。
离得虽说还有一段距离,但他视力不错,能看得清楚,地上的女子确实是萧梦得。
她嘴里全是血,汩汩的一直往外淌,流得下巴、衣襟上到处都是,白色亵衣,点缀着腥红,竟仿佛寒冬大雪里开的朵朵红梅。
惨烈里带有几分决绝的撕裂。
她双目圆睁,却不能聚焦,很有点儿“死不瞑目”的架势,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分明胸脯起伏,还有气息。
但这种情形下,是个女子都该尖叫、哭号、羞耻,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才对。可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就这样才最可怕,也最可怜。
保宁郡王心底也涌起异样的怜悯,就算从不爱花之人,乍然见花朵在自己眼前殒落,终究带了点儿不忍。
何况这是个年轻鲜活的漂亮姑娘呢?
江清寒阴森森的挡到保宁郡王跟前,毫不客气的道:“郡王爷打算负责吗?”
“呃……”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一个女人而已,于她落难之际施以恩德,就像敲碎了她的骨头一样,她再也硬气、孤傲不起来,倒是省了好多事。
保宁郡王收回视线,对上江清寒那双躁狂、愤懑和阴狠的眼眸。
原本的轻佻、玩笑、以退为进等等想好了的手段和言辞尽数被噎了回去。
江清寒这话已经足够婉转,怕是他最想问的是“你这双眼睛是不打算要了吗”?
保宁郡王收敛心神,道:“非礼勿视,确实是本王的不是。”他无比同情的看了江清寒一眼,大度的没和他的嚣张、狂肆计较,只道:“我先把厉王叔带下去。怎么解决,怎么交待,我等你回话。”
他也不叫人,亲自拖着厉王像拖一只死猪。
下了台阶时,终究忍不住回头一望,就见江清寒脱下大氅,跪坐在萧梦得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只是还是有一只带着袜子的伶仃小脚露在外头。鞋大抵是挣扎时蹬掉了,袜子也磨破了,上头有星星点点的血渍。
其实厉王并没得逞,萧梦得虽然衣衫不整,但亵衣尚在。可女人家的名节却着着实实是全毁了。
***
江清寒跪坐着,人也如同这冷厉的天一样僵硬。
他望向萧梦得。
萧梦得整个人都是冰冷的,单只是看着,江清寒就能感受到由她身上传来的冰冷。
她视野里已经全是他,却还是一动不动。
江清寒颤抖着开口道:“萧梦得?”
萧梦得不说话,但终究有所回应,她闭上了眼睛。在她闭眼的最后一刻,江清寒读懂了她的眼神:让她去死。
江清寒伸手捏住萧梦得的双颊,道:“我看看你的伤。”
萧梦得死死咬着舌头,却不肯就范。
江清寒只能多用了些力气,道:“别听那些鬼话,咬舌是不能自尽的,只会让自己变成哑巴。”不知萧梦得是信了他的话,还是敌不过他的力道,到底被他掰开了嘴。
江清寒的手有些抖,但他嘴却一点儿都不抖,道:“还好,没咬断,就只是咬得挺深,估计这些日子你有的罪受了,不能吃饭不能喝水。”
一边说,一边拿出伤药来替她倒到伤口上。
又疼又辣又苦又腥,那味道简直让人生不如死,萧梦得要吐,江清寒眼疾手快掏出一块帕子来堵到她嘴里,道:“得罪。”
萧梦得黑漆漆的眼里满是绝望的黑寂,仿佛没有生命的泓潭。
江清寒道:“萧梦得,装死没有丝毫意义,我总得知道你想要什么。”
她什么都不想要。
江清寒明白她的心思,知道她不愿意面对,却仍旧一样一样的将利害摊开来讲给她听:“你听着,这里肯定不是久留之地,除非你立时死了化成云烟,否则我都没办法挖个坑将你就地埋葬。”
这话虽难听却是实话,这里是郡王府,不是乱葬岗,她死了也得撇出去再埋。
萧梦得终于睁开眼,瞳孔聚焦,实打实的落到江清寒脸上。
隐隐带了点儿怨恨,怨恨他多事来救她,怨恨他不肯让她做装死的鸵鸟,怨恨他残忍的将她从浑沌里拽醒过来。
似乎到这时候才知道冷,她一直在抖,抖到眼眶里全是泪,却一滴也没往下淌。
她便是死了也不要埋在这里,这里太脏太龌龊了。
“那人是当今的厉王。”他盯着她,似乎要盯进她的骨头里去:“你我得罪不起,但想攀附,也不是不能。”
当然前提是她真想攀附。
这个问题摆在这儿,越不过去,他们没法让厉王闭嘴,除非他死。可以他们的身份,怎么可能让一个王爷莫名其妙的暴毙?
所以解决办法不是没有,嫁给他是挽回最大损失的办法。
萧梦得从喉咙里呜咽了一声,最终只是幅度极轻地摇了下头。
江清寒再问:“抵死不愿意和他有任何渊源?”
她点头。
江清寒咬了咬牙关,哑声道:“我尽量,但梧桐留不住了。”
为什么?萧梦得瞪大眼,满目都是不愤。
江清寒道:“她没能护主,罪当该死。她若不死,替你顶缸是她唯一的价值。”
其实这也就是自欺欺人罢了,哪怕再对外宣称被厉王欺负的是梧桐,可萧梦得自己也骗不过自己去。
就只是……非得如此吗?
萧梦得目露茫然。
从萧家就带出两个人来,一个芭蕉,一个梧桐,如今一个都留不住?
也罢,她自己都不想活了,哪儿还管得了梧桐?
萧梦得颓然的闭上眼,两道水线滚进她的鬓角里,只留下两道浅清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