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臆想中的残暴对待并没到来,萧梦得颤巍巍的睁开眼。
江清寒眼神漆黑清亮,神情清淡自制,并没有噩梦里的那样□□薰心。
但他近在咫尺,萧梦得还是不得不摒住呼吸,草木青郁的气息虽然好闻,但他离得未免太近了些,性别差异和武力上的悬殊,以及骨子里的恐惧,使得他对萧梦得仍旧具有极大的压迫和威胁。
江清寒望着她,问道:“现在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不能也得能了。
萧梦得艰难地点了下头。
江清寒微微松开她。
萧梦得迅速弹跳起来,像兔子一样后退到无路可退,这才又把自己蜷起来。
江清寒退回到安全距离以外,还仁慈的丢给萧梦得一床被子。
萧梦得犹豫了半天,才像只蚕蛹一样,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裹起来。
江清寒假装没看见,道:“你也看到了,装死没用,你若不替自己打算,自有人乐得代劳。”
萧梦得仍旧有些懵懂,不明白方才那些人想要带她去哪儿。
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当她自己都对自己的生活和命运放弃了自主权的时候,别人对她的控制能是什么好去处?
她垂下头。
装死没用——她其实没装,就只是对自己下不去手。经历过一次自戗,要想再下手,真的需要多几倍的勇气才行,偏偏她又怕疼。
多可笑?连死都不怕的人,却怕疼。
那就不装死,真的去死好了。
耳边是江清寒的一声冷笑:“死也别死在这里,你是江府什么人?你死或者活,能给江家人造成什么影响?”
萧梦得心尖骤然一紧,血液里仿佛被火焰点着了,有短短一瞬的沸腾。
但那不过是无根之木,毫无根基,不过瞬间的波动便烟消云寂。
本来也是,要死要活是她自己的事,和江家有什么关系?她死在这里,就能报复到江家那些对她有恶意的人了?
还有,她既然如此痛恨着江府,那就更应该找个干净的地方埋。
她没抬头,只哑声道:“知道了。”
死也死到外头。
江清寒看她那了无生趣的模样,道:“逃避没用,躲是躲不掉的,没有哪个地方可以容你逃避一辈子。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愿意做自己的主,有的是人愿意代劳。”
被代劳的结果还用说吗?
萧梦得勉强打起精神,问:“今天……这又是在闹什么?”
“你总得见郡王妃最后一面。”
“呵。”萧梦得真是服气了,再老实的人也要有脾气,何况自暴自弃到极点的萧梦得?
她刻薄的道:“她要见我?她有什么脸面见我?凭什么她要见我,我就得送上门给她见?怎么,她还嫌害得我还不够?是不是非得我死到她跟前她才解恨啊?我都不知道我和她什么仇什么怨,她做什么阴魂不散一样,可着我一个人往死里坑。是,我是说过气话,可那也是她欺人太甚在先。怎么,许她做恶事,不许我说气话?”
这番话说得太急,萧梦得本就气虚乏力,一时有些气喘吁吁。
江清寒既不反驳,也不附和,只淡淡的道:“没人不许……许不许的,你不也说了?”
就只是,饭乱吃的后果是坏肚子,话乱说的结果就是被人记恨,甚至往死里报复,她承受得了?
“死者为大……”
萧梦得勿自愤恨:“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死了,她所犯的错就都得被宽恕,凭什么她要死了,我这个受害者还得去让她得到安慰?”
“没有凭什么,那要看你怎么想了,你也可以雪上加霜,推波助澜,当众去声讨她。”
“……”听着好像是挺解气,可她要真这么做了,江府的人能吃了她。
就是世人听说了,怕是也要骂她没有人情味儿。总之谁弱谁有理,甚至世人偏爱往受害者身上泼脏水:怎么别的姑娘没遇上这样的事,偏偏是她?还不是她水性的声名在外?
萧梦得长长的吐了口气,有些颓唐的道:“算了。”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她本就人微言轻,惹不起躲得起。
“真就这么算了?你忍心?你甘心?”
萧梦得颓唐的闭上眼,道:“对。”
她不争了,命中八尺,难求一丈,人的许多烦恼都是因为心有欲望而滋生的。心无挂碍,无有恐怖,所以远离颠倒梦想。
她认命,真的,这回是彻底认了命。
江清寒不置可否,道:“做人就得自己想得开,你若当真愿意算了,那就算了。横竖,人死为大……”
凭什么?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呢。
不对,萧梦得猛的抬脸:“你说什么?”
“我说,人死为大。”
是了,他刚才就已经明示暗过过几遍了,那会儿萧梦得义愤之下,没往心里去,这会儿才听出点儿不对来。她磕巴了一下,问:“谁,谁死了?”
“保宁郡王妃。”
“……”
萧梦得满脸惊愕:“什,什么时候?”
不,不可能吧?老话说的一点儿不假,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虽说江氏身娇体弱,也一直流传着她命不久矣的谣言,但往往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能熬,可怎么就……真的没了?
“今日揭三。”
“……我回来……几天了?”
“三天。”
“……”萧梦得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
解恨自然是解恨的,可所有的愤恨,反倒因为江氏这一死,悉数重拳打到了棉花团上,愤懑加剧,还添了几分失落,更有几分对死亡的抵触、反感。
“怎,怎么……没的?”她望向江清寒,要说没有一点儿侥幸是假的,但也没有过多的奢望。果然,从他平定的神情里,也能揣测出江氏之死,和自己没什么大关系。
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自嘲:她怎么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