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十三年荷月上秋之交。
裕灵山临江而立,每年八月中下旬,“倾帆”跨江而至,停泊于裕灵山脚下,限期一日。江湖志士,各州府豪贵远道而来,奔赴这场文武盛会。
朝廷向来不参与江湖纷争,毕竟历朝历代插手江湖恩怨的不仅捞不到好处,反而还遭到江湖中人的仇视,引发不必要的动荡。
朝廷无法招安这些放浪形骸的江湖人士,更不希望与他们为敌。于是“倾帆”便成了连接江湖庙堂的桥梁,也算是江湖与朝廷彼此变相的示好。
然世道风云变幻,朝政晦明诡谲,总有一些乱臣贼子妄图挑起纷争,坐乱世而收渔利。
这场赴江之宴,注定不会太平。
姑苏城外向北二十里,一个供过路人歇脚的茶棚里零零散散坐着十多个人,三三两两一桌,随口聊着些奇闻轶事。
这时一个身穿水青长衫的姑娘踏进了茶棚,那姑娘十八九岁的模样,相貌清丽,面无表情时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但一旦笑起来,眼睛便弯得像两道月牙,一下子就给人一种邻家青梅的亲切感。
正是程莠。
程莠左手一扬,腕上的红绸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几枚铜板被店小二麻利地接住了。
“来壶凉茶。”
“得嘞,茶来喽——”
程莠方一落座,茶水随之而上。
程莠提起茶壶,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低头喝茶的年轻男子身上。
年轻男子一身素衣蓝衫,虽说是素衣,但单看布料色泽,就知道是上品,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侧的银色令牌,以及背上的长剑。
程莠已经跟着他有几天了。
他便是贺家小公子,贺琅。
旁边一桌坐了几个身穿麻布衣的男人,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窃窃私语了好一会,还时不时地瞟着贺琅的方向,而贺琅浑然不觉,只是默默地喝着茶。
终于,几个人像是谈妥了什么,一个方脸男人站了起来,大马金刀地走到贺琅面前,十分自来熟地在贺琅对面坐下了,脸上堆满了笑容:“小白……咳,呃小兄弟,一个人啊?怎么称呼?”
贺琅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十分不给面子地道:“有话就说。”
方脸男人明显被噎了一下,但面上仍挂着假笑,道:“小兄弟别那么见外嘛,你看你生得这般俊俏,一个人走这条道不安生吧。”
此话一出,与方脸男人同伙的几个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脸。
“俊俏?”程莠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瞅——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贺琅的侧脸,“原来生成这样的就叫俊俏。”
那边贺琅将茶杯往桌上一放,面无表情地看向方脸男人,不客气道:“阁下是不是闲的,我走哪条道,碍着你了?”
“小兄弟说话别这么冲嘛,我不过……”
方脸男人话未说完,就被贺琅劈头盖脸地打断了:“是我说话冲,还是你想找茬?”
方脸男人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扬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哥几个……”
方脸男人的几个同伙终于听不下去了,一个长相有几分斯文的男人站了起来忙对贺琅赔笑道:“公子别生气,我这兄弟说话没轻没重的,回头我定好生说教他。”
贺琅全然不接这个面子,冷冷一笑,道:“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裤腰带也不知道往里掖一掖,来挑事就直说,爷面前不用走过场。”
几人听了脸都一阵红一阵白,回头一望站在桌边一个身长五尺的男人,腰间赫然一块露了半边的红令——江湖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没什么大本事,惯爱惹是生非。
那男人见几人都看着他,先是一脸茫然,而后像是突然明白过来,默默地把腰牌往裤腰里塞了塞,但看到自家老大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怒视着自己,忽然一脸愤然地踩到凳子上,指着贺琅道:“对!就是挑事!你能怎么着?!”
不远处的程莠只觉嘴角跳了跳:“这挑事挑的也太没水准了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打一架也说不过去。
茶棚里其他人都见惯了这种场面,在这种小地方三天两头有人打架生事,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心领神会地默默往外退,生怕惹祸上身。
果然下一刻,贺琅面前的木桌徒然四分五裂!
一个姑娘吓了一跳,连忙往外跑,却见程莠仍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坐在那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姑娘脚下一顿,对着程莠道:“好妹妹,快到外面躲躲吧!”
程莠一抬头,看上了姑娘手里的果盘,微一侧身,指着一块西瓜道:“诶你这瓜不错,给我一块呗。”
随着程莠这一侧身,姑娘看见了她腰间挂着的金羽刃,顿时脸上风云变幻,果断将果盘塞给了程莠,快步退了出去。
程莠冲着姑娘的背影扬了扬手,道:“谢啦好姐姐!”
那边贺琅一挑五,毫不见弱势,锟山剑只背在背上,并未出鞘。
贺琅出手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繁复的招式,比起对面几个牛马蛇神的花拳秀脚,拳脚变化多端却都是虚式,除了能晃一晃对手的眼毫无杀伤力,显然对贺琅并不适用。
程莠看得两眼放光,眼睛追随着贺琅的一招一式,下了定论:“后旋式。”
只见贺琅一脚踹飞一个凳子,那木板凳打着旋直击五尺男人面门,男人顿时鼻血横流,随即贺琅飞身一跃脚蹬棚柱凌空后翻一回旋,紧跟而来的斯文男人反应不及,眼看着贺琅劈头一脚当胸踹来,整个人直接仰面飞了出去,“嘭!”地一声把程莠的邻桌砸了个四分五裂!
程莠气定神闲地抬手拂了拂面前激起的尘土,搁下了茶杯,道:“正拳式。”
贺琅侧身躲过方脸男人一记重拳,一脚绊住方脸男人的腿,随后一勾拳重重砸在了他的左胸骨上,清脆的“咔嚓”声伴着贺琅反身后捣在他后背上的臂肘,方脸男人胸腔剧震,鲜血喷涌而出!
“漂亮!”程莠忍不住一拍桌子,继而道,“扫堂式。”
下一刻,贺琅出腿速度极快